千盼万盼，《金庸武侠世界》终于来了。
在金庸百年诞辰之际播出，多少有些献礼的意味。
比起演员，阵容更豪华的是导演。
拍《长安十二时辰》的曹盾，拍《红色》《三体》的杨磊，拍《欢颜》的徐兵……
铁血丹心+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华山论剑+九阴真经，一位导演负责一个单元，整整60集，实打实的大剧。
起名叫“金庸武侠世界”，也能一窥主创们的野心。
但就目前的质量而言，我只想送给他们三个字——
担不起。
今天，先来审判第一个单元。
「金庸武侠世界」
 


2024.6.17
 


郭靖黄蓉，什么档次？
 


第一个单元《铁血丹心》，既是83版《射雕》的别名，也是罗文和甄妮演唱的主题曲，主角是郭靖和黄蓉。
作为金庸武侠小说里最负盛名的两位角色，版本不要太多。
黄日华翁美玲、胡歌林依晨、杨旭文李一桐……不同年龄段的人，各有各的喜爱。
 


 


 


饰演郭靖的此沙，此前最出圈的角色是《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里的杨戬。
乌尔善严选，“封神质子团”出身，八块腹肌，会骑马，能射箭。
开机前一个月接到通知，从质子转到杨戬，于是放弃狂放的训练，主打一个气质内敛。
 


如果要评选“去年你最难忘的电影镜头”，他持一杆三尖两刃戟，跟哪吒一起闯出纣王大殿那几秒，绝对榜上有名。
男女通吃的帅气+仙气，让人恨不得当场给动作指导和造型指导磕一个。
 


因此，就仪态和马戏而言，此沙比内娱绝大多数古装剧里用棚拍+替身，手指破皮都要抓紧去医院的男演员都强。
在大凉山彝族村子里长大的他，跟在大漠上长大的郭靖，都是“眼前即世界”的类型。
从家到县里，要走二十多公里的山路，用他自己的话说，狭窄的地方脚一滑连“尸体都找不到”。
跟在大漠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差点被黑风双煞一招送到奈何桥对岸的郭靖，倒也异曲同工。
把郭靖诠释成“又憨又傻”的忠厚大侠，是各版本一以贯之的改编准则，因为这样方便演员把握角色。
这种改编，一则是对郭靖人格的弱化。
二则“大智若愚”之人本就难演，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如果演技不够，分分钟就会变成车祸现场。
此沙马戏足够强，有质子团的身体素质在，打戏的流畅性也够用，但文戏明显要薄弱许多。
尤其是为了彰显跟杨康的区别时，经常给人一种“为演郭靖强说笨”的感觉。
 


黄蓉由包上恩饰演，00后的她此前最出圈的角色是《装腔启示录》里的林心姿。
在剧本扎实的都市戏里，演一个人设和年龄都贴切的角色，属于得到buff加成，老天爷喂饭吃那种。
所以，包上恩的完成度还可以。
约会换新妆造亮相时，也能看出颜值相当能打。
 


但到了古装戏，尤其是演黄蓉，我的评价是——可以，但没必要。
在小说中，黄蓉初亮相可谓看傻了郭靖。

突然身后有人轻轻一笑，郭靖转过头去，水声响动，一叶扁舟从树丛中飘了出来。只见船尾一个女子持桨荡舟，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白雪一映，更是灿然生光。郭靖见这少女一身装束犹如仙女一般，不禁看得呆了。那船慢慢荡近，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剧集对这一场景在服化道上进行了1：1的复刻。
 


但刘亦菲在《梦华录》里的造型告诉我们一个深刻的道理——
古装美女不是谁都能演的。
 


 


演黄蓉，包上恩的扮相很难服众。
演技上，也存在不少问题。
比如在近景及以上的镜头时，她说完一句话会时不时抿嘴，显得嘴唇倾斜了30°。
 


不管是过去的《装腔启示录》，还是当下院线青春疼痛电影《沙漏》，包上恩都没有这个毛病。
我猜测她是为了凸显黄蓉的古灵精怪，而做出的动作设计。
但还是那句话：可以，但没必要。
黄蓉虽然古灵精怪了一点，但跟尼古拉斯·赵四可是一点不沾边啊。
正面例子则是《神雕侠侣》里陈紫函饰演的郭芙，两人的性格设定乃至脸型都很像（襄阳之战之前），但陈紫函的处理明显要好不少。
 


其它槽点则集中在打戏上。
这也算是当下女演员们的通病：一招一式软软绵，没有力量感。
需要施展轻功时，不仅威亚感十足，还晃晃悠悠，下盘不稳，另外一些镜头则可以明显看出用了替身。
没看过剧的观众可能会说：毕竟有金庸小说的底色在，改编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巧了，近几年的每一部金庸剧，都是对这句话的致命打击。
内娱导演和演员们用实力证明：改编金庸剧这件事，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张一山版《鹿鼎记》豆瓣3.3，杨祐宁版《天龙八部》豆瓣3.4。
 


甘宝宝在段誉面前向段正淳问好时，甚至会说出“段公子，家父身体可好”这种话。
而且剧组没一个人指出这有问题，最终堂而皇之地播出。
 


甘宝宝跟段正淳之间玩点情趣，不是不能接受。
但当着段誉和观众的面，我是真不能接受。
改编不是乱编
 


六老师有句名言：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
这句话在原著足够扎实的改编上都成立，《射雕英雄传》也在其列。
或许是为了当下部分观众对快节奏的需求，剧集对小说的改编，好听点说是主打一个大刀阔斧，删除、简化无用的“支线”情节。
难听点说，哥们你开八倍速给谁看呢？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这个女人叫小美”的解说，在比快这件事上都得甘拜下风。
第一集还没结束，丘郭杨三人初相识、牛家村风雪夜惊变、江南七怪苦寻郭靖、小郭靖意外杀铜尸、全真马钰暗传心法、郭靖南下遇黄蓉等情节已经演得七七八八。
杨康甚至都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调戏穆念慈了。
 


其它几个版本的《射雕》，演到“比武招亲”这一节可得用6-10集。
当然，剧情进展快，不是没好处。
比如可以早点进入主线，让郭靖&黄蓉、杨康&穆念慈快点出场。
但三五集的功夫，“正派”出场角色包括但不限于郭啸天、杨铁心、江南七怪、焦木大师、丘处机、马钰、王处一。
 


“反派”出场角色包括但不限于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欧阳克、灵智上人、黄河四鬼。
过快的剧情，过多的角色，对非原著党和并未看过其它版本剧集的观众十分不友好。
如果主创们认为《铁血丹心》的目标受众是原著党，是看过其它几版剧集的观众，那这个改编就更失败。
《射雕》的主线，是郭靖如何在黄蓉、江南七怪等人的帮助与教导下，成长为“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
大幅删去牛家村和大漠的情节，删去郭靖十八岁之前的故事——并非删去支线，而是放弃打地基。
牛家村的重要性，比之桃花岛、白驼山、杏子林、雁门关、黑木崖、武当山等地标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它是《射雕》故事的起源地，更是郭靖这一角色的立足之本。
虽然郭靖并未在牛家村长大，但李萍对他的教导，以死明志的示范，江南七怪的言传身教，都是他日后成长为“郭巨侠”的重要因素。
郭靖、洪七公们至死维护的，也正是以牛家村为代表的土地。
醉仙楼一十八年痴绝之约定，郭靖、江南七怪与黑风双煞之大仇，也近乎从这里发轫。
 


删去这些情节，既让《射雕》的地基不稳，也让它很难盖得结实、高大。
试问：一部武侠剧，没有了快意恩仇，没有了侠义精神，只有一言不合的打戏和突如其来的感情戏，还能被叫作武侠剧吗？
快节奏和对原著把握不透的其它后果，更是不少。
武力体系崩溃：比如黄蓉能跟沙通天、梁子翁等二流高手对打多招而不落下风；郭靖能抓住丘处机刺向杨康的剑；黄蓉能把在树上睡觉的洪七公震下来。
角色不立体：比如郭靖仅仅跟黄蓉待了“十分钟”，就忤逆大师父柯镇恶；两人的情愫产生得太快；穆念慈对杨康的喜爱，也没有道理可言。
角色与原著相悖：比如在原著中柯镇恶等人误以为郭靖拜梅超风为师，清理门户之际，是最爱他的七师父韩小莹用剑挡住了柯镇恶的铁杖，而在剧中，韩小莹却称郭靖是“逆徒”，还用剑刺向他脖颈。
 


这时候郭靖&黄蓉要是如此厉害，何至于单打独斗时连欧阳克和杨康都打不过，发生之后一系列事情？
杨康在比武招亲时就被郭靖打得满地找牙，不得不道歉；
全真七子里的王处一不至于受内伤；
两人也不会去王府里偷药，产生更多羁绊……
《射雕英雄传》（完）。
成功的改编也不是没有，比如为了突出杨康&穆念慈这一支线，杨康不想认杨铁心当爹一节，颇有些“灵魂深处闹革命”的感觉。
 


但最终还是浅尝辄止。
而且杨康穆念慈的演绎，导演选择的拍摄方式，无不给人一种流水线古偶男女主才有的尴尬“宿命”感。
 


金庸剧该怎么改？
 


众所周知，我们武侠粉有两大特点。
第一，是特别难满足。
即使是黄日华版《天龙八部》这种经典，也能挑出不少毛病。
比如置景粗糙，特效虚假，甚至就连乔峰本峰黄日华，在饰演“萧峰”时都少了一丝狂放。
 


第二，是很难接受新版。
从心理上而言，人们青少年时期看的第一版剧是什么，往往就会最喜欢哪一版。
自带滤镜的后果就是先拍先享福，白古的杨过，李若彤和刘亦菲的小龙女，多多少少都吃了一些回忆加成。
就算剧集质量不是第一，但观众谈起来，还是会主动给记忆加上罗曼蒂克式柔光滤镜。
甚至看到卖茶的李亚鹏，都想去支持一下令狐冲。
而新版本，不管贴不贴原著，跟心水版本比起来如何，都容易被鄙视。
 


 


虽然我探是武侠粉，但在我个人这里，金庸小说并非什么不容更改的金科玉律。
只要人物逻辑、故事蓝本与影像风格保持一致，贴切，不管什么改编，都是出色的。
如果再做到改编剧本扎实，视听语言成熟，演员演技在线，那基本预定经典。
论剧，有陈小春版《鹿鼎记》里韦小宝一扭头便说潜台词的设定。
既能让观众实时揣摩韦小宝的心理，也让韦小宝这一角色更加落地。
有黄日华版《天龙八部》，乔峰和慕容复用降龙十八掌和斗转星移初交锋。
 


能让主角早点登场，武力体系也没崩坏，还符合慕容复“出场即巅峰，此后一直在走下坡路”的人物设定。
论电影，有徐老怪开天辟地的头一遭，让林青霞演东方不败；有王家卫自成一派，把《东邪西毒》改到古龙味溢出的同时，还王家卫style十足。
 


 


王晶魔改plus的《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不也贡献出了黑化版张无忌和“张敏回眸”的名场面？
 


作为金庸迷，我谈十分希望《金庸武侠世界》剩下的单元能拍好。
但当环境变幻，武行落寞，打戏失真，侠气不存，如今的武侠剧更像是为了拍而拍。
制作公司为了捧新人，看能否造出流量明星和爆款。
平台为了招商和拉新，押注金庸IP。
导演为了圆自己儿时梦，过一把金庸剧导演的瘾。
经纪公司和年轻演员则更不用多说，虽然新版金庸剧很可能是烂剧，但在这样的大制作里当主演，已经是为数不多能够到的好饼。
别个想要？汤师爷说得好：没那门子。
于是，一部部事先张扬的烂剧便出现了。
那我们观众呢，为什么会一直看金庸剧？我想，大概是血还难凉，心还火热，梦还清晰。
用《东邪西毒》里的台词来说，应当是这几句。
“以他的性格，不亲自试试的话，我想是不会甘心的。”
“如果时间可以重新开始该多好。”
“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