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有一个感觉:
这些年,我们好像慢慢进入了一个低容错率的时代。
从染发可能会被网暴,到穿得好看点会被造谣,从一次很主观的评论会引发无尽争吵,到一次正常的发言会被曲解、被举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而且这种低容错,是全方位的。
一、
第一是对大人物的。
只要你不符合我的等待,我就干你。
这些年,无论是网红大 V,还是公司高管,大家发表言论都喜欢 “叠甲”,发表一句声明都要发表一篇声明。
之前我写过一个《如何安全地祝你新年快乐》的段子,吐槽过这个现象。
名人的发言和表态是一件极容易出错的事。
比如科普刑法的罗翔老师,因为某些观点与网民相左,结果只是随便分享一下自己看的书,就被牵强附会成影射他人,最后清空微博退网。
千里寻亲的孤儿刘学州,只是想要一点安全感,就被人曲解说是向亲生父母索要房子,让部分 “热心网友” 觉得受到了背叛,调转枪头网暴他,最后自杀以证清白。
有人看余华的书,批判《许三观卖血记》三观不正,是有意丑化中国人。
有人断章取义,截取莫言曾经的一些只言片语,判定莫言就应该禁言。
这几年,大家对公众人物越来越苛刻,不仅等待他们是 “神人”,等待他们在各自的专业领域准确无误,更等待他们都是 “圣人”,在道德上毫无瑕疵,在信息上全知全能。
而一旦他们没有神,没有圣,
一旦他们不符合某些人的等待,就特别容易被批判。
于是,公开场合失言了,这个人就屁股不正了;发表意见不注意场合,这个人就塌房了;多年前的言论被人挖坟了,这个人就得雪藏了;年少时丢了一个芝麻,多年后就被炒作成一个大瓜。
互联网这个放大器,正在不停地挑选这样的信息,向我们强调这一点。
这些年,我眼睁睁地看着冒犯的方式,从那英的 “刀郎的音乐不具备审美”,到潘长江的 “没听过蔡徐坤”,再到问上一句 “你有什么代表作”。
我也眼睁睁地看着批判的方式,从写段子去吐槽,到全民的网暴,再到不断地挖坟举报。
二、
其次是对 “小人物” 的。
只要你不符合我的等待,我也干你。
在这个公众人物越来越谨言慎行的时代,
低容错率所要求的对象,正在逐步转向突然走到聚光灯下的一般人。
要知道一般人突然成为新闻头条,要么是足够幸运,要么是足够倒霉,对于这两种人,许多人是有心理优势的。所以看到新闻的时候,他们会很自然地产生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武汉跳楼妈妈,你凭什么不像别的失独母亲一样披头散发,反而要穿着精巧?让我教训教训你。
杭州考研少女,你凭什么不像别的考研学生一样素面朝天,反而要染发臭美?让我教训教训你。
上海公交少女,你凭什么不像别的假期学生一样上补习班,反而要玩 cosplay?让我教训教训你。
最离谱的还属江歌妈妈,你失去女儿了啊,你应该失去理智、以泪洗面、颓废潦倒,凭什么高强度上网战争还卖货,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如果说对大人物是要求他们 “神”“圣”,那对小人物的要求就是做一个 “人”,一个必须符合我口味的 “人”。
一旦有一般人,不符合他们脑子里对 “人” 的刻板印象,他就要站出来,以 “看不惯”“不合传统” 为名对你进行教育。
前面这些只是我们能看到的,其实在互联网的各个角落,都不缺少这种教训。
你发条微博晒美食,说人生应该享受,有人骂你没良心,山沟的孩子还在挨饿。
你心疼猫猫狗狗,说人要有爱心,有人便说你假惺惺,你对爹妈都没这么孝顺。
人人似乎都在等着问候你爹妈,然后扒出你爹妈,等着别人出错,然后幸灾乐祸。
所以,现在我们都变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如履薄冰,都变得低表达欲。
因为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我们脑海里都会有两个弹窗,一个叫 “你确定吗”,另一个叫 “你确定确定吗”。
三、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社会就变得这么低容错了?
怪庸众吗?怪暴民吗?
但我似乎很少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乌泱的暴戾。
现实生活中大部分的人,似乎都有一张和气可亲的脸,对亲人、对朋友,甚至对陌生人都充满了善意。
直到最近看到一个说法:
只有极端才有流量。
这是一个流量的时代,是一个人人追求流量的时代。一个观点越绝对,越简单,就越容易被接受、被吹捧。
说一个事一个人,想要获得流量引起别人注意,要么反转化:你看他白,其实他也有黑。你看他正,其实他也有歪。要么绝对化: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
紧接着,在巨大的流量中,在人性的支配下,人们为反转狂欢,为绝对亢奋。
人们等待阴暗,等待污点,等待倒下,等待坍塌。
于是一帮人专门寻找阴暗,寻找污点,制造倒下,制造坍塌。
所以,如今网上没有客观,没有宽容,没有平稳,只有两种声音,一种叫绝对牛逼,一种叫绝对傻逼,中和后就只剩下一个字:逼。
它逼你不能出错,逼你小心翼翼地讲话。
我想,这可能就是互联网之 “逼” 现状。
我挺不喜欢这种 “逼” 的。
但我无可奈何。
赞(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