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海洋,自古以来,就寄托着人们无穷无尽的想象。有海上明月的美好,有海纳百川的雄浑,有白浪滔天的恐惧…… 绕不开的,还有海里的珍馐美味。海鲜,光是这两个字,就足以让无数人魂牵梦萦、心心念念。 临近春节,作为许多人家年夜饭餐桌上的重头戏,行情更是紧俏。“欲尝海中鲜,莫惜腰头钱”,海鲜价格不菲,但流传在天津的一句“名言”,足以代表海鲜爱好者们的态度: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 “海洋广袤,人间有味”。连续两季评分在9分以上的《风味人间》,在岁末年初,迎来了第三季。将镜头,对准了这片宽广、慷慨却又喜怒无常的大海。 01何为海洋海洋,面积约占地球表面的72%,曾是人类望而却步的天涯尽头。如今,从近岸到远海,全世界的海面上,有近500万艘渔船,日夜劳作。 对于生活在内陆的人,海,或许只是远方模糊的蓝色影子,和一道道摆在桌上的美食。而在沿海地区的人看来,海洋在潮汐起伏之间,送来的是生计、温饱和财富。 “在某种意义上,所有事物都在互相残杀。捕鱼就是要了我的老命,可是它同时也养活我。”《老人与海》里,直白地描述着海洋和人类之间奇特的依存。海洋,或许是战场。舟山群岛,土黄色的礁石与深蓝色的大海之间,几乎垂直的岩壁上,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那是58岁的陈玉香阿姨,她还有两名伙伴,都已年近古稀。她们在采集的是“佛手”,学名龟足,是一种价格高昂的海味:洁白厚实的肌肉,脆、韧、鲜美,被包裹在粗糙坚硬的外壳里,三五成群,挤在礁石的狭小缝隙中。 佛手,往往藏身在潮汐作用最剧烈的区域。昂贵的价格,正是由于采集过程异常艰难和凶险。孤零零的礁石无法依附,除了一副手套、一双胶鞋,阿姨们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安全装备,汹涌的海水,一浪又一浪,拍打在看似瘦弱的身躯上。 湿滑的岩壁下,是深不可测的汪洋,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嘶吼的波涛卷走。每逢出海,陈阿姨的丈夫老何,总会驾船在旁边守护,目不转睛,提防着突生变故。 又是“搞佛手”的日子,今天天气不好,风急浪高,转眼间海浪的高低差就超过了五米。感觉情况不妙,老何大声喊叫,拼命让自己的声音能压过磅礴的浪头:“你慢慢游过来吧!我可以靠一下,你游过来!” 看着挤挤挨挨的佛手,陈阿姨不愿放弃,不顾丈夫带着怒气的警告,决定搏一搏。下个瞬间,骇人的回头浪就冲了上来。 海浪退去后,三人刚刚攀附的岩石上,已经空无一人。万幸,多年风口浪尖讨生活的本领,让她们泅水游上船,平安无事。 海,阴晴不定,可以怒涛拍岸,也可以柔美多情。海洋,可以是家园。海南凌水,传统的疍家生活,还保存着一份古老的样本。密密麻麻的鱼排和船屋,在海面上飘飘浮浮,像是陆地上的阡陌纵横,甚是壮观。 早晨船头洗漱,中午在船舱里休息,晚饭桌摆在甲板上。身边还有忠心耿耿的大黄狗,朝着路过的陌生人示威。“生在江海,居多舟船。随潮往来,捕鱼为业”。 疍家名字的由来,有人说,是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小船,如蛋壳漂浮在海面上,所以称为疍家。也有人说,是疍家人长年在海上,搏击风浪,凶险万分,生命没有保障,如蛋壳般脆弱。 疍家人老何,从13岁出海直到现在,从传统渔猎到养殖,“一家人自己搞自己吃,很简单的”。海面上,是他的家当。海面下,是他的宝藏。 陆地上的人眼中“居无定所”的生活,老何却无法舍弃。儿女都已经上岸安家,过春节时,老何会去小住,只三天便匆匆返回:“过去了(在岸上),三天三夜睡不着!” 坐在小船上,老何望着与他相依为命的汪洋,感慨:“做一辈子海了。” 海和渔民,早已融为一体,不分你我。沧海横流,潮落潮起,是人生的本色。 02何为海味俗话说“山珍海味”,海鲜,往往和名贵挂钩。[/b]鲍鱼,海鲜中珍品的代名词,从生长、采摘到烹饪,每一步都不容易。北方水冷,鲍鱼的生长速度极其缓慢,长到半斤左右,要花费五年以上的时间。[/b] 李天佑,此时正穿戴好装备,潜入水下,准备去捕捞成年鲍鱼。像他这样从事水下作业的渔民,当地人称呼为“海碰子”,担得起这个称号的,都是捕捞高手。 因为鲍鱼生性敏感,成年鲍鱼还有着发达的足部肌肉,牢牢扒在海底岩石上,能承受超出自己体重40倍的巨大力量。要想捕捞成功,必须趁其不备,果断出手。 这来之不易的食材,如何处理才算稳妥?在大厨手中,鲍鱼想要登堂入室,离不开精心的调味,利落的刀工:花刀切开,下锅油炸,文火控温——这是脆爽的酥炸金鲍。 高汤浓汁,文火慢烧,再加上又香又肥的五花肉提香——这是浓香的鲍鱼烧五花肉。或者找来松露与海胆作配,做一道光听名字就富贵大气的“松露鲍鱼焗海胆饭”。 可是,除了“玉盘珍羞直万钱”之外,这来之不易的美味,还有一种只有渔家才懂的打开方式。李天佑的妻子和女儿,和他一起,从一千多公里外的家乡来到大连海洋岛。三年来,一家三口的生活有声有色,小院子里的菜园红红火火。 “有幸”和鲍鱼一同入锅的,就是自家种的小土豆。 夫妻俩比赛削皮,女儿当裁判,在妻子“你这个钢铁大直男,也不知道让让我”的嗔怪中,对局分出了胜负,一大盆土豆也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复杂的处理,鲍鱼表面切成“井”字,和土豆一起,在锅里焖烧。 鲍鱼鲜香弹牙,土豆软糯入味,装在朴实无华的大碗里,配上自家烙的饼。至于菜名?妈妈的一句“硬菜来咯!野生大鲍鱼”,或许抵得过所有精心设计的辞藻。 大自然鲜美的馈赠,从来就不是谁的专属。名贵的龙虾,要搭配精致的摆盘、精细的食材。 到了小渔船上,新鲜捕来的波纹龙虾,不加任何材料,直接蒸煮出来,掰开大口咬下去,满满一嘴的鲜甜。渔家的小孙女开心地把它捧在手里,这可是爷爷用来“讨好”自己的压箱底的宝贝。 昂贵的龟足,需要搭配似凝非凝的海藻胶体、灌入芹菜泥、抹一层啫喱冻,最后放进莳萝橄榄油……终成一道椒麻啫喱佛手螺。而在陈阿姨的小厨房里,生姜、菜油、老酒,快速爆炒。 一大盘端上桌,和出生入死的姐妹们一起干杯,在生活的风浪之外,品尝一口人生的绝妙滋味。 辽阔的大海,坦荡无私,又直爽耿介。执意将最鲜美的味道,留给与它为伴的人。 03细数沧桑海洋,被称为“人类最后一块狩猎之地”。即便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它依然凶险、残酷、变幻莫测。这片野性难驯之地的绝妙风味,来自烟火人间,也装点了人间烟火。辽宁旅顺,烟火气浓厚的菜市场,每天午后,田姐都会准时出摊。 小摊上的海鲜琳琅满目,是田姐和丈夫去海上捕捞回来的。随他们出入风浪的那条小船,已经陪伴了他们二十多年,帮他们养大了两个孩子。 田姐拿出大女儿的照片,骄傲地展示:“看,这就是我大姑娘,是不是特别白!”生怕别人不信,又解释似的补充:“其实我们俩年轻时都不黑,就是在海上,风吹日晒,时间长了就不一样了。” 如今,大女儿已经上了大学,是田姐的骄傲。她爽朗地大笑着:“为什么我姑娘这么漂亮?像我!”田姐和丈夫用双手,把海上的岁月,编织成一个家的未来。 福建平潭,家住海边的小学生林本本,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的天地。他望着表面七成以上都被蓝色覆盖的地球仪,对每个国家的首都,都如数家珍。 林本本的爸爸老林,以及往上数几辈人,都靠捕鱼为生。在儿子“爸爸,祝你捕好多鱼”的祝福中,林爸爸划动船桨,准备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追赶本地青蟹只有一个月的旺发期。 “我一个人、一条船,我要多做,拼了命地去干。” “现在多努力点,以后儿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爸爸在海上,面对着一张网、一片海。妈妈在家里,用刚刚捕捞上来的螃蟹,做了满满一大碗金蟳糯米饭。 刚刚过去的期末考试,本本又考了全班第一。这个戴着眼镜的渔家少年,被问到偶像是谁时,望着天际线上的一钩弯月,语气深沉:“偶像啊……魏格纳,研究出了大陆漂移。” 林家父母用船和桨,为孩子打开了一片更广阔宏大的天地。 入海,或许终究是为了回家。广东珠海,有人按下内心的恐惧,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海底,在激流与漩涡中,摸起肥美的辣螺,支撑起一整个家。 海南万宁,有人星夜出海,与同伴拉起相当于三吨多重的渔网,成了儿女心目中的“齐天大圣”。 山东青岛,有人追赶着渔汛,用一轮接一轮的忙碌,成就餐桌上的年味儿。 “眼前潮水起落,身后浮沉半生。也许,人的无奈和平凡在于,越是看清真相,越是不惧琐碎和艰辛,坦然面对三餐一宿、岁短日长。”有人说,沧桑二字,前者是大海,后者是家园。这些顶着风吹日晒、奔波在苍茫大海上的人,与万顷碧波相比,是那样渺小,任由沧桑写在脸上,生活压弯脊梁。在亲人眼里,他们却都是高大的英雄,高大到把无数沧桑都存在心里,在汪洋上撑起天地。 再美的风味,只有来到人间烟火中发酵和酝酿,才能有让人垂涎欲滴的滋味。而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或许,便是最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