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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骨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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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仙果风云
 
  天麟与憨哥日夜兼程赶往长安,追赶林丽蓉。两人默默前驰,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天麟为了早日到达长安,决定走山丹,经永昌,过打拉池,直奔岐山。

  这天傍晚,已达平凉山西麓。天麟举目一看,山势虽然不高,但却异常险峻,削壁突岩,枯木苍松,在淡淡残霞照射下,峰上彩云徐飘,残雪极厚,谷中尚不时传出阵阵松涛。这时天色逐渐暗下去,远处一座大镇上,已看到一两点灯光。

  这天,两人就宿在平凉山下的大镇上,天麟心中有事,久久不能入睡。蓦然,天麟灵台间又有了感应,这种神妙玄奥的感应,已是他静悟无上心法的第二次了。他感应到有人以极快的身法,在店内飞上房面,直向西北驰去。于是心中一动,暗忖,莫非是黑道人物入店抢劫?心念间,飘身下床,直落窗前,悄悄拉开窗门,如练月华,直射室内。  

  天麟纵身而出,反手闭窗腾空飞上房面。游目一看,皓月当空,夜幕如洗,数点寒星斜挂天际,显得闪烁无力,皎洁的月华,照着全镇瓦面上的晶莹薄霜,闪闪发亮。但,全镇栉比的房面上,一片沉静,哪里有一丝人影?

  天麟看罢,心中不禁呼怪,但他自信他的灵台感应是正确的。于是,衣袖一拂,身形如烟,直向西北追去。来至镇外,果见一道白影,如飞向前疾驰,这时已在数十丈外了。天麟不禁暗呼好快,虽觉这人有些狂傲,但依他这份精湛轻功来说,夜行身穿白衣并不过分,只是不知这人是何来路。心念间,身形骤然加快,疾如掠地流星般,眨眼已追至不足二十丈了。

  举目再看看,非常惋惜,同时也升起一丝怒意,只见那人背上,果然负着一件淡黄色的物体。于是,心诀一变,立演驭气凌云,身形疾如电闪,宛如脱弦银弹,直向那人身后射去。前面白衣夜行人,似乎已惊觉有人跟踪,立即回头望来,双目如星,灼灼闪光,看了一眼,继续向前飞驰。

  天麟冷冷一笑,正待厉声大喝,发现那人背上负着的竟是一位身穿黄衣,白发如银的老婆婆,心中一呆,身形顿时慢了下来。这时,前后距离已不足十丈了。蓦然,前面传寒那位老婆婆苍老无力的声音:“鹏儿,为娘的病不会好了,不要去了吧。”声音虽然无力,但却充满了慈祥。

  天麟一听,顿时停下身来,心说:人家背娘就医,竟被自己误认为贼。因此,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愧意。这时,又传来白衣夜行人的毅然声音:“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放弃?鹏儿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前去。”话声甫落,再度传来老婆婆的忧心叹息。

  天麟听得浑身一战,不觉脱口低呼:“粉身碎骨?为母求医,为何要粉身碎骨?”再抬头,白衣夜行人又在数十丈外了。

  天麟望着负母疾驰的白衣夜行人,心中油然起敬,根据那句豪语,断定母子求医定极艰难,可能尚有生命危险。于是,衣袖一拂,如飞向前追去,决心暗助母子求医,非至万不得已,竭力避免现身。再向前看,白衣夜行人,径奔于凉山麓驰去,天麟断定这位神医可能深居平凉山中。

  片刻已达山麓,枯树乱石,荒草盈尺,一片凄凉景象,加之山前夜风吹得枯枝荒草,摇曳晃动,发出沙沙响声,倍增萧瑟之感。白衣夜行人,负着老母,身形毫不迟疑,直向谷口驰去。天麟发觉白衣夜行人已知自己在后面跟行,因此也不再闪避,但仍保持一段目视距离。

  进入荒谷,多是枯林,不时传来潺潺的流泉声。绕过数座峰脚,翻岭越谷,已达平凉山深处,由于群山高耸,月华渐趋暗淡,松柏苍绿,涛声呜咽。天麟紧跟白衣夜行人身后,根据他的精湛轻功,断定他的武功定也不弱,虽然没看清他的年龄面貌,但由老婆婆的高龄推断,白衣夜行人的年龄,应在三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

  蓦见白衣夜行人,直向两峰间的一座峡谷奔去。天麟看了谷中的险恶形势,断定那位「神医」就在谷内了。进入谷口,斜松怪石,极难越渡,阵阵松涛中,响起急流水声。天麟低头一看,脚下乱石间,俱是急急流水。蓦然一声苍劲大笑,遥由谷中深处传来,声如虎啸,历久不绝。

  天麟听得心头一震,顿时惊觉发笑之人,是个功力相当深厚的人。再抬头,白衣夜行人已背着老母,径自掠进传出笑声的浓郁松林中。天麟怕失去白衣夜行人的行踪,因此心诀一变,身形闪电射入。这时,那声苍劲大笑一停,接着傲然朗声问:“马慕黄兄,你不在金家湾忠义老店中享清福,今夜带着老婆爱女,联袂前来,莫非也有意这颗仙人果吗?”话声刚落,接着暴起一声老太婆的厉叱。

  “崔大奈,你是狗嘴里肚不出象牙来,你明知老娘是婉儿的师父,你偏要当众放屁胡诌,你当心我一拐杖打掉你的狗牙。”话一说完,林中暴起一片哄笑。

  天麟心里又是一震,他却没想到金家湾忠义老店的飞镖赛三太马慕黄今夜也跑到平凉山来。听了方才那阵哄笑,林中似乎不止一人,这令天麟听来,心中非常不解。来至深处,前面竟是一处数亩大小的林中空地,地上细草如茵,油光翠绿,没有山花也没有杂石,仅空地中央,一株细高数丈的枯树。

  距枯树七八丈外,立满了一群武林人物,约有百人之多,而立在枯树较近的几人,却俱是白发苍苍,霜眉银髯的老头了。这时,白衣夜行人背着老母,直向场中枯树跟前大步走去。天麟为免被人发现,飞身纵上林中一座高大的石笋,隐身其上,恰被两边松树的茂枝遮住。

  天麟举目一看,在场几个老人正在言笑谈论,其中果有马慕黄在内,他的爱女小婉,正立身在一位发白如银,面色红润的老太婆身边。飞镖赛三太马慕黄,头戴毡缄扇形帽,身穿鹅绒劲装,腰佩金背刀,肋挂金镖袋,威风凛凛,卓立场中。

  老大婆也有七旬,一身蓝布裤褂,手持一根鸠头亮银杖,目光闪烁,炯炯有神。小婉依然是红缎小褂红马裤,一副淘气样子,那圈长约近丈的皮鞭,已解下握在手中,看情形三人似乎刚到不久。

  站在马慕黄不远处的,是一个瘦削干枯的老头,眉毛特长,白胡须几根,一脸滑笑,两眼滚圆,一望是个玩世不恭的老人。另外三个老人,一式葛布麻衫,俱持一根青竹杆。中间老人,方脸环眼,一蓬银髯,飘散胸前。左边老人,身体矮胖,面如盆,耳如轮,两眼一道缝,一副笑弥勒的欢乐相,令人一见产生亲切之感。右边老人,马长脸,霜眉短髯,虎目湛湛,身躯有些驼背。
  
  天麟正要再看其他两个老人,白衣夜行人已到了场中。只见白衣夜行人,距树约五丈处,停住脚步,反臂将老母恭谨小心地放坐在草地上,恭谨地低声说:“妈,到啦,就是树上那个仙人果。”说着,举手指着枯树尖端。

  天麟一听,顿时大悟,白衣夜行人来此深山的原因,竟是要以仙人果为母医病。他虽然不知仙人果的详细功用,但略知这种珍果,功能祛毒,并可延年益寿,练武人食之可增进十数年的功力。当然,较之雪莲、灵芝、何首乌等稀世珍品,仍要逊色多多。

  心念间,抬头一看,星目凝注枯树尖端,细看良久,才发现枯树梢上仅结着一个长约三寸,形如婴儿的小果子。再看白衣夜行人,头束儒巾,身穿银缎儒衫,正仰首望着那颗仙人果。这时,全场一片寂静,都以惊异不解的目光望着刚刚到达的母子两人。

  身穿银缎儒衫人一回头,天麟星目不禁一亮。只见他唇红似朱,面如冠玉,剑眉朗目,薄唇隆鼻,年龄最多二十一二岁,一双冷电目光,正向天麟隐身之处望来。就这时,那个身材瘦削,一脸滑笑的老人,干咳一声,朗声问:“你这位小兄弟,深更半夜背着老妈妈,穿谷越龄,是特地让你的老娘亲眼看看这种稀世珍品仙人果的吗?”

  天麟一听这声音,正是方才挖苦马慕黄,被蓝衣老太婆骂了一顿的崔大奈。银衫少年星目望了几个老人一眼,立即抱拳当胸,傲一躬身,朗声说:“晚辈白云鹏,世居西峰镇,这颗仙人果,乃恩师玄鹤道长于十数年前经此发现……”

  话未说完,身穿麻衣,手持青竹杖的方脸老人,插言问:“你说的玄鹤道长,可是当今昆仑派的掌门人?”

  银衫少年白云鹏,立即恭声说:“正是晚辈家师。”

  崔大奈长眉一动,含笑问:“你小子说那牛鼻子最近又来了一次平凉山?”白云鹏听瘦削老人崔大奈直呼恩师牛鼻子,不觉俊面一沉,朗目精光一闪,正待说什么。

  蓦见蓝衣老太婆老气横秋地说:“小子别想出言无状,在场的几个老东西,与你牛鼻子恩师,大都有几面之识,你有什么困难,不妨直说出来,老身不是在此夸口,他们几个老东西多少还买我飞鞭玉女一点儿面子。”

  白云鹏面色一霁,赶紧肃客,重新躬身一揖到地,朗声说:“晚辈不知诸位前辈俱是家师方外好友,晚辈在此重施一礼,请恕失礼之罪。”

  肥头大耳笑眯眯的矮胖老人,呵呵一笑,赞声说:“这小子端地可爱,果不愧是老鹤调教出来的好徒弟。”天麟久闻昆仑掌门玄鹤道长,与少林寺洪元大师同为近代驰名武林的两位佛门有道高人,根据白云鹏的武功状态看来,所传果然不虚。想及至此,心中对少林寺洪元大师所存的一点疑窦,也因之消除了。

  这时,场中的崔大奈,捋着几根胡须,倚老卖老地说:“小子,此地大都是你的师执前辈,有困难就快些说罢,如果是为仙人果而来,老夫已分得仙果头,稍时果熟蒂落,老夫愿将左耳留给你吃。”

  白云鹏肃穆地看了马慕黄和几位老人一眼,继续恭谨地朗声说:“上月晚辈师伯,由河南少林寺参加嵩山大会归来,特至此谷查看,并转告晚辈仙人果蒂部已现血痕,不出三十日,此果必然自落,特命晚辈最近几日每至三更,必来此树下坐守。”

  说此一顿,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骨瘦如柴,软弱无力的黄衣老婆婆一眼,黯然说:“家母身染痨疾,久病不愈,据晚辈师伯说,仙人果有医病延年之功,如令家母食之,痨疾迅即可愈,因此,近月时光,晚辈每夜来此,至夕达旦寸步不离,昨夜发现仙果血痕已达膝下,今夜定然果熟自落,特背家母来此等待。”

  天麟坐在石上,轻轻拨开松枝,极目力之所能,仍看不清仙人果身上血痕,想是极端细微。场中白云鹏,神色虔诚,抱拳注定几个老人,恳切地继续说:“诸位前辈俱是功力深厚,艺业超群,声誉卓著的武林长者,俱都修为至深,精神奕奕,当不需借助点滴仙果以增长功力,晚辈在此至诚恳求诸位前辈,将这颗仙人果,弃与家母医病,非但晚辈终生感戴,没齿难忘,即是场外近百英豪也将颂扬诸位前辈的宏德无量。”说罢,又恭谨地深深一揖到地。

  坐在地上的黄衣老婆婆,也目闪泪光,期待地望着几个老人,同时,如银蓬首,也颤颤巍巍地点个不停。天麟看了内心非常感动,星目中情不自禁地涌上两泡泪水,他完全被白云鹏的孝心感动了。这时,场中几个老人,俱都霜眉紧蹙,神色凝重,不时望着枯树梢上的仙人果,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心灵中良知和私欲,正在作着激烈的搏斗。

  场外近百来看热闹的武林人物,自知功力浅薄,无法与场中几个老人争衡,这时纷纷议论,顿时响起一片嗡嗡人声。天麟星目注定场中的马慕黄,见他的老脸上神色数变,似乎极难决定。立在一侧的小婉,附在蓝衣婆婆的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天麟看罢,心中不禁掀起一阵冷笑,假设今夜飞镖赛三太马慕黄,不能主持正义,他将要第一次执行他总督察的特有职权,以马慕黄影响本帮清誉为由治罪,当然,这是最严厉的制裁。就在这时,飞镖赛三太马慕黄虎目一亮,正气凛然地朗声说:“老朽马慕黄,愿将应得的一份,赠给白老太医病。”话声甫落,场外近百英豪,顿时暴起一声震撼谷峰的如雷彩声。白云鹏即向马慕黄恭谨地一揖到地,深致谢意。

  天麟听了大为感动,暗赞丽凤姊姊慧眼识英雄,马慕黄果不愧是远驻西北,独当一面的蓝凤帮舵主。马慕黄一经放弃,接着是老牌玉女蓝衣婆婆响应,其余几个老人,相继应允将应得的一份赠给白老太医病。白云鹏感激涕零,连连作揖。因此,场外近百英豪,彩声雷动,直上夜空,久久不歇。

  这确是一件感人的事,天麟隐身树后石上,禁不住心情激动,血脉贲张,几乎忍不住飞身而出,也参与这个令人兴奋的场面。场中几个老人俱都应允,单单枯瘦如柴的崔大奈,一直不发一言。彩声一落,老牌玉女蓝衣婆婆,双目一瞪,精光闪射,望着崔大奈,沉声问:“崔老头,怎么,你还想吃点儿仙人果,身上多长点儿肉吗?”

  崔大奈一听,双肩一耸,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你们都这样功德无量,我的头也只好不要了。”话声甫落,全场又暴起一阵哄然欢笑。
  
  

  正在这时,一阵声震山野的哈哈大笑,破空传来。笑声高吭响亮,入耳嗡嗡欲聋,全场笑声立被淹没。在场的所有人众,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天大笑,惊得一愣,弥漫全谷的欢愉气氛,顿时消失了。近百道惊异目光,同时集中在正西发笑的高大石笋上。

  隐身树后石笋上的天麟,听了这声内力浑厚的长笑,也不禁一愣。借着皎洁月华,举目一看,只见发笑之人,是个身穿血袍,头戴红缎披肩风帽的八旬老人。血袍老人,马脸、高鼻、大环眼,颚下五绺长须,直达腹间,老人身后,尚立着四个身躯高大,相貌凶猛的劲装大汉。

  四个凶猛大汉,俱是浓眉、豹眼、络腮胡,如非衣分黑、绿、蓝、紫,还真不易分清谁是张三谁是李四,四个大汉的胯后,俱都悬着一根三节棍,乌光闪闪,叮当有声。再看场中老牌玉女和马慕黄,以及崔大奈几人,俱都老脸苍白,目闪惊急,场外近百高手,同时面露惧意。只有白云鹏,神色依旧,毫无怯色,并不时低声安慰着老母亲。

  天麟看罢,知道这个血袍老人必是一个武功高绝极端厉害的人物。一阵疾速的衣袂破风声,血袍老人腾空而起,宛如一朵红云般,飘落场中,四个凶猛大汉也紧跟而至。血袍老人一落场中,飞镖赛三太立即抱拳含笑说:“老堡主多年不见,神采依旧,今夜率领中和堡四大勇士,不知老堡主专程而来,还是路经此地?”

  血袍老人环眼闪烁,不停望着枯树梢上的仙人果,老人眼中不时掠过贪婪之色,似乎根本没听马老英雄说些什么。小婉一向任性好胜,这时见血袍老人对父亲神态狂傲,居然佯装不理,小心眼顿时大怒,杏眼一瞪,厉叱一声,问:“喂,你这糟老头子好大的架子,难道你是聋子吗?”此话一出,全场人众俱都面色倏变,马慕黄要想喝阻已来不及了。

  血袍老人面色一沉,双目如电,尚未开口,身后蓝衣大汉闪身而出,大喝一声:“贱婢找死,胆敢辱骂老堡主。”大喝声中,纵身前扑,右手倏然高举,直向小婉劈去。

  小婉柳眉一挑,愤然一声娇叱:“鼠辈找死……”死字出口,玉手疾扬,一道乌光,长鞭闪电抽出。蓝衣劲装大汉,一声怒吼,跨步闪身,伸手去抄鞭梢。小婉一声冷笑,玉腕一振,鞭梢疾绕,唰的一声,叭的一响,鞭梢着实击在蓝衣大汉的颈脖上。

  蓝衣大汉身手原来不凡,一时大意,竟被抽了一鞭,只气得哇哇怪叫,暴跳如雷,一蹦三尺。一声暴喝,人影闪动,紫衣大汉纵身而出。血袍老人似乎不愿误了正事,于是环眼一瞪,怒喝一声:“滚回来。”紫衣大汉疾刹冲势,纵身而退,蓝衣大汉手抚脖颈,悻悻走回。

  血袍老人望着小婉嘿嘿两声,转首对马慕黄沉声问:“马当家的,你由金家湾跑到此地,是专程而来,还是路过此地?”

  马慕黄冷然一笑,说:“老朽专程而来……”

  血袍老人未待马老英雄说完,双目寒光一闪,厉声插言问:“可是为了这颗仙人果?”

  马慕黄毫不迟疑地断然说:“完全错了,老朽来此仅是为了目睹千年难遇的仙果成熟自落奇迹,因为这颗仙人果已是那位小兄弟的了。”说着,指了指俊面含愠,卓立两丈以外的白云鹏。

  血袍老人看也不看白云鹏一眼,嘿嘿一阵冷笑,转首望着骨瘦如柴的崔大奈,继续沉声问:“瘦皮猴,你来此的目的可是想吃这颗仙人果?”

  崔大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心里想吃有屁用,仙人果已经有主了。”

  话声甫落,血袍老人倏然仰面一声狂笑,道:“山野仙果,稀世珍品,吸日月之精华,聚天地之灵气,既非人工栽种,又非人力培植,哪里会来主人……”

  崔大奈未待血袍老人说完,滚圆眼一瞪,怒声说:“老火龙,你不要打歪主意,仙人果只有一个,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已赠给白老太医治宿疾……”

  血袍老人面色一变,震耳一声大喝:“至宝珍品,有德者居之,岂能由你们乱作人情。”

  崔大奈仰面哈哈一阵大笑,说:“老火龙,你真是老不知耻,自称有德之人,你不要自恃赤阳掌无人是你敌手,须知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联手向你群殴,你老火龙要想全身而退,可也不是一件易事,更谈不上要吃仙人果了。”

  血袍老人顿时大怒,震耳一声暴喝:“老夫令夜定要将仙果得到手中,看谁能阻止得了我?”

  飞镖赛三太冷冷一笑,慎重地问:“老堡主可衡量过今夜的情势对你极端不利?我们几人虽然不是老堡主敌手,须知还有近百豪杰作我们的后盾。”说着,侧身举手,指了指立身场外的近百武林人物。

  马老英雄右手一指,顺时暴起一阵示威性的冲霄呐喊,近百英豪,群情激动,俱都怒目挥拳喊声震天。血袍老人一见,不觉面色一变,顿时呆了,但瞬即一定神,随之仰面纵声一阵大笑。人影一闪,白云鹏飘身而前,一俟血袍老人笑毕,立即抱拳恭声说:“晚辈白云鹏,不揣冒昧,斗胆向老前辈请领几招罕世绝学。”说罢,抱拳而立,剑眉微轩,一双朗朗星目,注定血袍老人的铁青老脸。

  这时,全场闻言,顿时一静,不少人为之色变。血袍老人手抚五绺银须,环眼在白云鹏俊面上注视良久,继而嘿嘿一阵冷笑,不屑地沉声说:娃儿,你好大的胆子……”

  崔大奈冷冷一笑,沉声插言:“胆子不大能说斗胆请教嘛。”

  血袍老人环眼一瞪,倏然转首,面向四个凶猛大汉,暴声大喝:“哪个去会会他?”喝声甫落,绿衣大汉应声扑出,大喝一声,举起如锤铁拳,呼的一声,直向白云鹏当头击去。坐在地上的白老太一见有人要打她的爱儿,不禁吓得颤声惊呼。

  白云鹏剑眉一轩,冷冷一笑,不闪不避,卓然静立,看看大汉铁拳击到,大喝一声,右臂横架迎出。嘭的一响,闷哼一声,绿衣大汉龇牙咧嘴,皱眉苦脸,身形踉跄后退数步。血袍老人看得一愣,其余三个大汉顿时一呆。崔大奈轻蔑地哈哈一笑:“闻名甘北的四大勇士原来俱是大草包。”

  血袍老人老脸一红,一声怒极冷笑,两臂格格直响,环眼凶狠地注定白云鹏的俊面上,缓缓逼去。崔大奈一看苗头不对,向着马慕黄几人一施眼神,望着血袍老人大声说:“老火龙,我看你是愈老愈不要脸了,居然没老没小,厚颜和一个刚丢掉奶头的孩子动手。”

  说着,转首对马慕黄、老牌玉女几人一挥手,理直气壮地说:“既是人老不要脸,我们何必充胖子,拉家伙上。”如此一说,马慕黄唰的一声掣出金背刀,蓝衣婆婆怒哼一声,手横亮银杖,三个麻衣老人齐举青竹杆,另外两个老人俱都圈臂曲掌。

  血袍老人一看,立即停止,顿时呆了,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猛虎被困羊群,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在这时,正西矮峰上,骤然响起两声厉啸。紧接着,两道宽大人影,疾泻而下,继而掠过松林上端,宛如两道划空流矢般,向着这面连袂飞来。

  啸声虽停,但远山近岭间,仍荡着厉啸的回应。血袍老人转首一看,面色倏然一变,继而一想,又不禁心中一喜。马慕黄和崔大奈几人,一见飞来的两人,全都惊得心头一震,神情惶急中充满了黯然之色。风声敛处,场中又多了两个老人。

  左面老人穿黑衫,长得三角眼,八字眉,白髯似雪,小耳尖嘴。右面老人穿白衣,手持龙头拐杖,面色红润,双目如炬,颚下一蓬黄须。两个老人一到场,四目炯炯,俱盯着枯树梢上的仙人果,这时,全谷一片死寂,令人几有窒息之感。

  血袍老人环眼望着两个老人,哈哈一笑,朗声问:“乌白二兄,远居青海,今夜是什么风将二兄吹到平凉山来……”

  白衣老人未待血袍老人说完,立即冷冷地说:“你老火龙能来,我们乌白二叟就不能来?”

  血袍老人被抢白得面色一变,心头顿时火起,继而一想,目前形势不利,不如暂忍一时,于是冷冷一笑,沉声说:“白兄何必如此大的火气,当前形势对你我都极不利,如不协力同心,要想吃仙人果可没那么容易。”

  乌白二叟冷哼一声,游目一看,持刀横杖,剑拔弩张,果是火拼之势。乌衫叟八字眉一皱,望着血袍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问:“龙兄有何高见,说出来让兄弟听听。”

  血袍老人眉头一扬,得意地嘿嘿一笑,说:“以兄弟的意思,我们三人合力退敌,然后将仙人果均分成头肩、胸腹、臂腿,乌白二兄任取两份,余者是兄弟的。”乌白二叟一听,似乎仍有些贪心不足,但看了持刀横杖的马慕黄等人一眼,立即欣然应好。

  崔大奈眼珠一转,挺了挺枯瘦的腰身,故意黯然一叹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贼头贼脑贼主意,恻隐之心人皆有,唯独贼心是铁的,想不到今夜平凉谷,竟来了一窝子老糊涂。”

  白衣叟一听,双目一瞪,怒声问:“你骂谁是贼?”

  血袍老人看了卓立场中,不时望向仙人果的白云鹏一眼,嘴角立即掠过一丝诡笑,未待崔大奈开口,迅即插言说:“他骂的正是二兄和兄弟,因为这颗仙人果,他们明知自己已无福到口,但却做了空头人情,送给那个老太婆医病了。”说着,伸手指了指蜷坐在地上的黄衣老婆婆。

  乌白二叟同时轻噢一声,四道冷冷目光齐向白老太婆望来。白衣叟看罢,轻哼一声,冷冷地说:“快死的人了,何必再糟塌一颗仙人果。”

  白云鹏一听,勃然大怒,倏然转身,星目射电,注定乌白二叟,厉声说:“天然珍果,本是无主之物,谁有本事谁吃,今夜小爷定要这颗仙果,如有人不服,不妨向小爷出手一搏,如能胜得小爷手中剑,小爷转身就走。”说话之间,右手疾按腰间,振腕一抖,暴起一阵清越龙吟。

  顿时,青芒刺目,光华耀眼,白云鹏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长约三尺半,宽仅七八分的软金薄剑。马慕黄等人听了白云鹏一口一个小爷,俱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这时见他手小突然多了一柄青气蒙蒙,颤颤巍巍的薄剑,又不禁呆了。乌白二叟、血袍老人原已怒火高升,蓦见白云鹏手中光华夺目的软金薄剑,俱都愣了。

  白云鹏剑眉如飞,俊面铁青,星目冷芒闪烁,看了三个老贼的惊愕神态,冷冷一笑,沉声说:“今夜要想吃仙人果的人必须先胜过小爷手中的薄剑。”剑字出口,顺势一挥,薄剑幻起一道青蒙匹练,暴起一阵声如凤吟的嗡声。

  乌白二叟一定神,嘿嘿一阵慑人阴笑,同时冷冷地咬牙连声说:“狂妄,大胆。”说话之间,面现狞恶,缓缓向白云鹏逼去。马慕黄和崔大奈等人,俱都惊得面色苍白,手心渗汗,知道以白云鹏的功力和乌白二叟相搏,不啻以卵击石。

  崔大奈紧蹙长眉,牙咬下唇,骨碌眼连闪数闪,漫声说:“唔,这柄薄剑,极似疤面人用的那柄腾龙剑。”疤面人三字一出口,血袍老人浑身一战,乌白二叟面色倏变,两人惊得本能地停下步来。

  场外近百英豪中有不少人参加过嵩山大会,俱都见过腾龙剑,由于那时心情紧张,俱都没有看清楚。如今,场中少年手中的软金薄剑,看来寒芒耀眼,颤颤巍巍,似乎与疤面人那夜用的薄剑并无二致。因此,俱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血袍老人曾亲自参加过嵩山大会,他看得清清楚楚,疤面人已将腾龙剑掷还给一个蓝衫少年,转交给一个老人。于是,心中一动,面对白云鹏问:“小子,你是腾龙剑客的什么人?为何保有他的腾龙剑?你若照实说出来,今夜老夫可能饶你不死。”

  白云鹏剑眉一轩,仰面傲然一笑,朗声说:“在下久闻前辈大侠中,有一位声名卓著的腾龙剑客,但是惋惜得很,在下从无机缘一睹那位卫大侠的风采。”

  血袍老人的环眼,凶光闪闪,在白云鹏的铁青俊面上,注视良久,倏然举手一指薄剑,怒声问:“既然不认识腾龙剑客,他的腾龙剑为何在你的手中?”

  白云鹏轻蔑地冷冷一笑,说:“在下的薄剑虽与腾龙剑型式相同,但名称不一,卫大侠的剑名曰腾龙,在下的剑名曰祥凤,至于两剑是否一炉所铸,尚不得而知。”说着,右手一抖,剑身笔直,光芒暴涨,剑气蒸腾,周围数丈内,立即洒上一层青蒙蒙的光辉。

  血袍老人听得老脸一红,乌白二叟,渐感有些不耐。白衣叟双目凶光一闪,注定白云鹏手中的祥凤剑,嘿嘿一阵阴险冷笑,再度缓缓逼去。血袍老人见白衣叟再度向白云鹏逼去,神色顿显焦急,看他似乎极不愿祥凤剑落人乌白二叟手中。于是霜眉一展,首先急呼:“白兄请停步。”

  白衣叟停身止步,转首瞪着血袍老人,沉声问:“你有什么事?”

  血袍老人神色凝重,不理白衣叟转身对乌衫叟以警告的口吻说:“乌兄,这小子胆大包天,豪气干云,用的又是软金薄剑,虽然不认识腾龙剑客,也许与疤面人有关……”

  乌衫叟城府极深,早已洞烛其奸,立即冷冷地问:“与疤面人有关又怎样?”

  血袍老人嘿嘿一笑,继续说:“乌兄可知,瞩目当今武林,能有几人敢与疤面人抗衡?即使合二兄两人之力,恐也不堪疤面人单掌一击,是以兄弟认为这小子招惹不得。”

  乌衫叟老奸巨滑,连连冷笑,白衣叟素性狂傲,顿时大怒,伸手一指血袍老人,震耳厉声大喝:“老火龙,你不要把疤面人说得天下无敌,盖世无双,他疤面人也不是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脚踏风火轮的三太子,长得三头六臂,张口吃人,我白衣叟中秋节没有赶上嵩山大会,算他幸运。”

  说着,面目凄厉,神色狰狞,游目看了全场一眼,发现所有在场的人俱都面色苍白,目闪惊异,愈加神气地嘿嘿一笑,继续沉声说;“哼,我定要揪下他疤面人的脑袋。”话声甫落,全场一片死寂,除了轻微的松涛,再听不到一丝声音。

  

  一轮皓月,高挂中天,已是深夜三更了。倏然,一阵慑人心神的低微冷笑,破空传来。这声冷笑,声虽不高,但听入耳中,如遭雷击,在场之人,无不意动心悸,觉得全山满谷笼罩上一层阴森、恐怖气氛,令人不寒而粟。一声惊恐嗥叫,发自近百英豪之中。

  “啊,大家看。”在场人众同时举目,俱都惊得浑身一战,脱口低呼。只见正东林沿两株松树间,一座高大石笋上,静静地立着一道宽大黑影,两道目光宛如两盏明灯,一张奇丑骇人的疤脸,在皎洁的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没有一人高呼那人是谁,但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就是轰动天下,震惊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疤面人。

  一声惊呼之后,全场一片死寂。飞镖赛三太、蓝衣婆婆和崔大奈等人,虽然俱是久历江湖的高手,遇事相当沉着的人,这时也不由惊得神色数变,显得举止无措。小婉粉面苍白,樱口微张,杏目惊惧地望着宽大黑影,两手紧紧握着她的师父——昔年的飞鞭玉女蓝衣婆婆。

  白云鹏剑眉紧蹙,俊面焦急,虽然仍不时望着树梢上的仙人果,但神色间却充满了伤感、绝望。他认为有了疤面人在场,今夜即便粉身碎骨,要想夺得仙人果,恐怕比登天尤难了。因此,不由本能地看了蜷坐地上,体弱多病的老母一眼,星目中再也忍不住滴下两行悲伤泪来。

  血袍老人曾经亲眼目睹过这位武林恐怖怪杰的庐山真面目,这时一见那道熟悉的宽大黑影,宛如晴天霹雳,完全惊呆了。乌白二叟面色如纸,目闪惊急,额角上豆大的汗珠,簌簌地滚下来,二人看了宽大黑影的奇丑疤脸,慑人心神的目光和全场的震惊神色,知道疤面人真的来了。

  一阵沉寂之后,白衣叟一定惊魂,似乎仍有些不信,于是两眼一瞪,注定宽大黑影,厉声问:“阁下是什么人?”狂傲粗暴的白衣叟虽然声色俱厉,但问话之前,也不觉加了「阁下」的尊称。

  宽大黑影仰面纵声一笑,声震山野,继而朗声说:“在下正是你要揪下脑袋的疤面人。”乌白二叟一听惊得浑身再度一战,不觉腮肉抽动目光游移,显得焦急万状,进退维谷。

  疤面人如电双目一扫全场,再度朗声一笑,说:“自古豪杰侠士,敬的是忠臣孝子,贤士烈妇,杀贪官,儆污吏,铲除十恶不赦之人,尔等白发苍苍,俱是武林前辈长者,尤应知善恶,明大义,辨别是非,想不到今夜以一颗仙人果,居然与一个孝心感人的后生晚辈恃强相争,可谓厚颜已极,令人发指。”

  疤面人词严义正,侃侃指责,全场一片寂静,疤面人说此一顿,继而一声慑人冷笑,继续以深沉的声调说:“尔等当知在下的惯例,疤面人不现身则已,现身则必杀人。”此话一出,全场英豪,心胆一战,立即掀起一阵轻微骚动。

  血袍老人、乌白二叟,俱都惊得面色灰白,汗下如雨,呼吸异常急促,三人似乎已嗅出死的气息。这三个险毒老人,俱是两手血腥,素性狂傲,杀人无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今夜也尝到了被杀前的惶骇、惊恐。马慕黄、崔大奈等人,心情逐渐平静,俱都神色肃穆,以崇敬的目光望着高立林中石笋上的疤面人。

  疤面人如炬目光,注定血袍老人、乌白二叟,冷冷一笑,继续沉声说:“如果尔等即时远离此谷,放弃这颗仙果,以全场中白姓少年之孝心,在下今夜当破例饶尔等不死。”话声甫落,马慕黄、崔大奈等,同时转身,一阵飒飒风响,几人如飞纵向场外近百英豪之中。

  血袍老人神色数变,紧跟缓缓后退。四个凶猛大汉,虽然紧跟后退,但八道目光,却注定枯树梢上已通体变成血色的仙人果上。乌白二叟也发现了,凶目中立即射出四道贪婪目光,神色犹豫,脚下迟疑,身形尚未后退半步。

  老奸巨滑,城府极深的血袍老人,似已看出乌白二叟的心意,想是发现仙果已经成热,自恃轻功火候,已达登峰造极之境,企图在仙果一落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抢到手中,转身闪电驰去。再看疤面人立身之处,距离场中至少尚有十数丈,而且,疤面人并无入场之意,纵然他的轻功盖世,待等发觉再想追时,已恐不及了。

  血袍老人如此一想,后退身形立停,觑目一看,乌白二叟的眼神,果然不时偷偷瞟向疤面人。白云鹏听了疤面人的话,一颗悲伤绝望的心,顿时又有了生机,这时看到仙果突然变红,同时弥漫着一丝异香,知道仙果就要脱落了。于是,星目注定仙果,横剑缓步,直向树下走去。

  白云鹏一动,乌白二叟,四个凶猛大汉,也缓步向前逼进。疤面人一见,顿时大怒,仰天一声凄厉惊心的冲霄狂笑,声震山野,直上夜空,林中松针纷落,山中宿鸟惊飞。就在疤面人仰天狂笑的同时,场中暴起一阵惊呼大喝。

  只见一道红影,正由枯树梢上疾坠而下。白云鹏身形如烟,直向下坠的红影扑去。乌白二叟,一声不吭,也同时飞身疾扑。四个凶猛大汉,似乎早有默契,同时暴喝一声,两个猛撞乌白二叟,两个飞奔坠下的红影。马慕黄等一见,虽然焦急大喝,但是由于距离较远,出手已是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疤面人一声震撼谷峰的惊心厉喝:“鼠辈找死……”死字刚刚出口,林空暴起一阵清越龙吟,飞虹在手,红光夺目,右臂倏然一举,飞虹闪电射出。一道耀眼晶红电光,挟着一阵慑人心神、震撼山野的呼呼响声,直向场中,闪电射去。

  场外近百英豪一见,同时脱口惊呼:“啊……惊天雷……”乌白二叟,被两个凶猛大汉一撞,身形一闪,因此一顿,骤闻场外狂喊惊天雷,接着立感光华刺目。两人顿时大惊,吓得魂飞天外,暴喝一声,闪电后退,直向正西矮峰上,疾如流星般,电掣驰去。

  就在乌白二叟转身飞逃的同时,场中晶红夺目剑光,盘绕如虹,闪闪似电,呼呼剑啸中,暴起数声凄厉惊心的悠长惨叫。剑光,血雨,人头飞空,整个深谷闪着红辉,眩目惊魂,月华失色。倏然疤面人神色凄厉,双目如炬,一声凄厉怒喝:“留下项上的首级来……”大喝声中,右腕再度一扬。

  一道耀眼青光,宛如划空闪电,挟着隆隆雷声,穿过盘绕红光,直向飞越林空,电掣奔向矮峰的乌白二叟射去。刺目青华一绕,同时传来两声直上夜空的惊心惨嚎,乌白二叟的无头尸体,仆身栽进林中。青红电光嘎然而没,全谷顿时一片昏暗,场外近百英豪,头晕目眩,如痴如醉,眼前景物模糊难辨。但远山近岭,空谷深渊间,仍响着隆隆如雷的回应。

  久久,场外群豪的双目,才恢复了视觉。举目一看,场中枯树下,横倒竖卧着四个凶猛大汉的无头尸体,血袍老人张嘴瞪眼,垂直僵立,已惊吓得晕厥过去。白云鹏神色虽仍模糊,但已跪在老母身边,将仙果送进老母的口里。再看正东林间的高大石笋上,已没有了疤面人的宽大黑影。

  这时,疤面人的宽大黑影,宛如电掣飘风,尽展绝世轻功驭气凌云,飞出深谷,奔下山麓,直向前面大镇上飞去。天麟闪电飞驰中,举目前后,顾盼左右,确定四野没有武林夜行人物跟踪后,立即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继而,经过一座枯林时,趁机脱下宽大黑衫,束好粉蓝公子巾,一道亮影疾如流星般,直射镇前。
  
  这时,镇上一片静寂,栉比的瓦面上,霜意更重了。天麟纵落店中,确定身后无人后,悄悄推窗飘身而入,落地无声,轻如棉絮,反手将窗扣好,自认相当满意。凝神一听,对室鼾声如雷,憨哥正做甜梦,知他尚未发觉,心中暗暗高兴,否则明日憨哥醒来,定然罗嗦不休。转首一看床上,不觉顿时呆了,紊乱的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

  天麟无奈地摇摇头,不觉绽唇愉快地笑了。倒身床上,心中觉是极为舒畅,今夜飞剑斩了两个满手血腥的老魔,和四个为虎作伥的恶徒,至少为甘陕一带武林,又除去一害,血袍老人虽未授首,但深信他的心胆已被惊破,今后再不敢为非作恶。

  由于今夜连施两柄飞剑,发觉自己的功力较之在嵩山大会时,有了更长足的进步,不但飞剑收发得心应手,即使施展最耗真力的绝世轻功驭气凌云时,事后也不觉得有何疲惫。天麟知道,完全归功于经常习练无上心法和默诵剑谱之故。方才在平凉山深谷中的那声运功冷笑,根据在场几个功力深厚老人们的神色来判断,自己的笑声至少已达震人心弦之境。念及至此,心中不禁掀起一丝兴奋,不觉间,酣然入睡。

  一觉醒来,天已黎明,院中已有了店伙们的走动声。天麟掀被起身,自觉睡得舒坦已极,来至外室,发觉憨哥早已坐在椅上,房门已经大开。只见憨哥神色阴沉,显得既气忿又委屈,一双卵眼望着院中眨个不停,似乎根本没看到天麟出来。

  天麟一见大憨神色,知他正在气头上,知道这时最好不要解释,仅满面堆笑地歉声问了声早。憨哥看也不着天麟,依然望着院中。天麟淡淡一笑,也不在意。蓦见憨哥大头一晃,以一种既气又无可奈何的神态,沉声低吟:“结伴双宿店,夜半少一人,关心四下寻,跑断两腿筋,霜打衣衫风吹面,清冷月夜更伤神,坐等不回暗生气,只得上床会周公,回来装聋又作哑,怎不气得头发晕。”

  天麟听罢,再也忍不住愉快地哈哈笑了,即向憨哥致歉,并将夜间所遇,简略地低声说了一遍。大憨虽然原谅了天麟,但没有看到天然珍果,心中甚感遗憾。饭后,两人驰马出镇,迎着朝日,直奔正东。两人沿着官道,骈骑飞驰,一连数日,马不停蹄。
  
  

  这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官道行人渐多,一座雄伟大城,已遥遥在望,那就是京师长安。长安西城,并排三座巍峨箭楼,虽远在十数里外,已能看到三座高耸的楼影。大憨一见长安城楼,顿时喜不自胜,胯下赛雪虽然奔驰如飞,这时也觉得慢如蜗牛了。

  天麟看到雄伟的长安城,相反的,心情顿时沉重下来,想到蓉姊姊的行踪何处,天麟飞马沉思,大憨心急奔驰,红日西斜时分,两人已到了长安西关城外的大街上。两人举目前看,街道特别宽大,行人熙攘,商店比邻,招牌酒帘,琳琅满目,热闹异常。

  天麟、大憨策马缓进,左顾右盼,已是目不暇接,京师重地,繁华气象果与别处不同。宋大憨东张西望,牛眼瞪得又大又圆,咧着大嘴,除了看花花绿绿的招牌,就是看酒楼饭店。进得城中,只见大街宽广数丈,行人熙攘,车马迤逦,两街商店设置得琳琅满目,光彩缤纷。城内与城外,迥然不同,一片升平气象,市面繁华,与其他城市大不相同,由于行人熙攘,街道宽广,武林人物多已看不到了。

  天麟举目一看,正北是内城,坐在马上,已能看到皇城中的巍峨殿脊,一片金黄琉璃瓦,在西下的斜阳下,闪闪映辉。正中有座气势雄伟,高耸半空的朱漆琉璃瓦宫楼,矗立皇城之上,想必就是百官进朝的五凤楼了。天麟遥见皇城气势,觉得那地方蕴藏着无上威严,令人看了立生不可侵犯之感。想到当今圣上,举国至尊,普天之下,望之伏跪,文武百官效死称臣,权势之大天下无匹。

  一阵锣鼓响声,将天麟的思维打断。转首一看,已到了一个宽大广场之前。广场上,人群接踵,挤来挤去,前后左右,杂乱地摆着各种贩摊,说书、算命、耍猴戏,儿童玩的假刀假枪假面具,应有尽有。锣声,鼓声,叫卖声,嚷成一片。

  广场的尽头,是座建筑非常宏伟的庙宇,不少善男信女,进出庙门。天麟凝目一看,巍峨的门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慈恩寺。寺内殿脊辉煌,占地极广,苍松古柏,翠竹成行,确是一座著名寺院。转首再看大憨,神色兴奋,张嘴含笑,牛眼东瞧西看,望着贩摊人群,已是目不暇接了。继续前进一段,发现南街一连几座兼有酒楼的客店。

  天麟心中一动,即在一座规模较大的酒楼店前,与憨哥同时下马。这时店门内,急步跑出来两个衣着整洁的店伙,俱都满面堆笑,恭谨地将马接过。天麟、大憨跟在另一名店伙之后,径向店内走去。进入店内,甬道长廊,精舍雅房,宛如官宦府第。

  店伙见天麟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引着两人左转右弯,直达一座红漆金环的圆门之前。天麟游目一看,是座独院,红墙不高,上覆绿瓦,数枝翠竹,斜伸墙外。看罢,剑眉一蹙,心说:两人何必要座独院?有间雅静上房足可以了。但店伙已举手在亮光的门环上,轻轻击了两下。

  天麟继而一想,有座独院也好,夜间行事更方便。心念间,呀然一声,红门开了。天麟双目一亮,惊得几乎退后半步。只见两扇红门之间,盈然立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一身淡黄衣裙的小侍女,鹅蛋形的小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黄衣小侍女一见天麟立即裣衽为礼,微屈双膝,莺声说:“请爷厅上坐。”天麟神色一愣,剑眉紧蹙,正待拒绝。

  蓦闻憨哥,拍腿跺脚,大声说:“公子老弟,我想起来了,昔年我爹来时,也是选的这种有侍儿的独院。”说罢转头,不待天麟插言,即对店伙愉快地说:“很好,很好,就是这座独院吧,速送一桌上好酒菜来,记住,还有这个。”

  说着,两只小手,即在胸前做了一个挥动手势,接着,探手怀中,取出一锭足有二两的银子,顺势交给店伙,一挥手,急声说:“快去吧,这是赏给你的。”

  店伙一听,顿时呆了,他一直认为这位身高不足五尺的大头牛眼人物,是个从仆,想不到今天竟看走了眼,这人不但爽快,出手也极阔绰,真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于是一定神,赶紧躬身应是,转身大步走去。

  大憨一见天麟无可奈何的神情,哈哈一笑,伸手肃客说:“公子老弟,请吧,就你阁下这身华丽的衣着,不凡的仪表,加上那两匹神骏宝马,哪个店的小二哥不把你视为王孙、衙内公子爷。”天麟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只得举步进入园门。

  进门是道迎壁,绕过迎壁一看,天,院中除了修竹盆花,檐悬纱灯,正厅阶上尚立着三个年岁俱在十五六岁的小侍女。三个小侍女,服饰相同,衣分白,粉、绿,三个小侍女一见天麟,同时裣衽行礼,齐声恭谨问候。天麟略一点头,大憨微一挥手,两人并肩进入正厅。

  厅中虽然不大,但显得异常富丽,漆桌亮椅,毛毡铺地,桌前置一张铜暖炉,炉中炭火熊熊,厅中温暖如春。两人落座,即有侍女端来两杯香茗,四样果点。天麟虽然走过不少省份,甚至远达甘西三危山,但却是第一次前来长安,因此,觉得处处陌生,处处不同。

  稍顷,侍女即请两人入浴。天麟洗去风尘,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愈显得潇洒飘逸,大憨浴后,也觉身轻气爽,年轻了不少。两人浴罢,天色已黑,檐前纱齐明,厅内烛光如昼,正中桌上已摆好一桌丰美酒肴。天麟、大憨分别入座,即有侍女执壶满酒。

  连进两杯,发现大憨不时望向厅外,秃眉头直皱。天麟有些不解,正待发问。蓦闻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声。接着,院门迎壁处,现出两个丽人,一个抱琵琶,一个捧古琴。天麟一看,不觉愣了。只见两个丽人俱是秀发高挽,头插衔珠飞凤,薄施脂粉,姿色艳丽,樱唇含笑,莲步轻盈。 

  抱琵琶的丽人,穿紫罗衫,着落地裙,捧古琴的丽人,上穿霓裳,下穿百褶长裙,两人并肩齐步,飘飘而行,环佩叮咚,直向厅上走来。天麟顿时大悟,立即明白了憨哥在院门向店伙比划的手势用意,想到来京目的,不觉心中有气。

  大憨神色得意,心中高兴,于是,嘿嘿一笑,喜形于色地说:“公子老弟,这玩艺儿叫歌妓,铮铮咚咚可助酒兴,昔年我爹和几位老骨头朋友来京师,就听了几支歌曲。”

  天麟剑眉一蹙,俊面一沉,立即不高兴地说:“大憨兄……”

  大憨未待天麟说完,立即嘿嘿一笑说:“公子老弟,不喜欢没关系,唱一支就可让她们回去。”天麟正待解释,两个丽人已走进厅门。

  两个歌妓望着天麟嫣然一笑,百媚俱生,轻盈施礼,娇声问安,顿时满厅芬芳,幽香袭人。四个侍女,立即为二女移过两张锦墩。天麟见大憨高兴,两个歌妓绽笑含情,坐在锦墩上轻垂螓首,显得弱不禁风,一副楚楚可怜相,又不忍叫她们遽然来,又匆匆地去。

  两个歌妓,调弦对音,不时以柔和的目光瞟向英俊潇洒的天麟。厅上响起悦耳的弦音和娇美动人的歌声,但天麟的脑海中,却计划着如何去找林丽蓉。蓦闻耳边响起大憨的沙哑声音:“好了,你们唱得很好,这是赏给你们的。”天麟一敛心神,只见大憨哥已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再看两个歌妓,神情惊愕,娇容失色,惊得同时颤声问:“爷,小女可是唱得不好?”

  天麟望着憨哥,茫然不解地问:“大憨兄,为何不唱了?”

  大憨得意地哈哈一笑,愉快地说:“老弟是否听上瘾了?老实告诉你,我已叫她们唱了两支了。”

  天麟决定饭后前去暗查一番皇城形势,实无心再让她们唱下去,也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礼貌地说:“这是在下赏给两位姑娘的。”说着,又看了两个神色惊喜的歌妓一眼,发觉她们虽然樱唇含笑,但眉宇间却深藏着忧郁。

  两个歌妓欠身称谢,并恭谨地娇声说:“小女子再唱一支以酬两位公子爷的盛情。”说罢,玉手轻移,纤指扳动,立即响起一阵幽美旋律。

  因为这是最后一支歌,天麟不得不聚精会神地听。二女未唱,黛眉先颦。曼妙弦音中,二女神情幽怨,齐张樱口,在圆润的歌喉中,唱出哀怨的歌声:“叹红颜,沦落烟花。绯衣披拂,懒把蛾眉画。强展笑靥,泪弹琵琶。鬻歌,侍酒,暗沉年华。恨红颜薄命,沦落风尘烟花。”歌声清婉,其意悲切,令人闻之,不禁随之暗叹。

  二女歌罢,飘然起身,即有侍女将银递过,二女神色戚怨,螓首低垂,向天麟、大憨施礼致谢后,款步走向厅外。天麟望着二女婀娜身影,直至消失在院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怜悯之感,觉得二女姿容娟丽,人品不俗,可惜沦落风尘。大憨本极高兴,听了最后这首歌,心中也不禁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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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王府惊魂
 
  饭后,两人走出店门,街上夜市正盛,行人拥挤,擦肩接踵,灯火辉煌,喧嚣沸腾,较之昼间尤为热闹。天麟、大憨沿街信步而行,向着内城方向走去。两街酒楼茶肆中,猜拳论酒,歌唱欢声,虽然街上人声喧腾,但仍不时听到飘向街外的阵阵笙弦竹音和曼妙歌声。

  蓦然前面街上,行人让道,喧嚣骤停,所有人的目光,齐向前街望去,同时,有人低声轻呼:“啊,御林军。”天麟、大憨心头同时一震,举目一看,只见前面街道上,寒光闪闪,枪矛如林,一队御林军约有百人之多,大步走来。

  当前一员战将,身材修伟,高坐一匹战马上,明盔亮甲,腰悬宝剑,神色肃穆,双目前视,显得威武无比。打量间,御林军已来至不远处了。天麟、大憨随着行人,也停身立在街边。战将策马前进,御林军大步紧跟,步伐整齐,雄武有力,发出一阵「唰唰」的响声,两街行人,一片肃静。

  御林军过去了,街上又恢复了喧声。人群中一个低微声音说道:“明天就是十五了,所以大批禁军出动,以防有人扰乱京城安宁。”

  天麟转首一看,身后正是一家豪华茶楼,楼上不少靠窗饮茶的人,正探首窗外,看着过去的那队御林军。念及至此,转首对憨哥说:“大憨兄,进去喝壶茶吧。”大憨一听,精神顿时一振,欣然应好,当先向茶楼走去,方才心中一股闷气,也随之全消了。

  两人沿梯直上茶楼,游目一看,人声嘈杂,座无虚席,有的正在喝茶,有的已事先将座定好了。只见所有茶客,俱都神色紧张,指手划脚,说得口沫横飞,似乎正谈论着方才御林军的事。茶楼的北面一座平台上,坐着几个浓妆冶艳的歌妓,俱都抱着乐器,等侯茶客的点唱。

  这时,急步过来一个衣着整洁的茶房,含笑恭声说:“请爷们跟小的来。”说着,转身向临街窗前的一张空桌前走去。

  天麟、大憨一看,空桌上覆着洁白的桌布,早已摆好了八个果碟,桌边立着一张红牌,上写南王府张卫爷订。两人看了非常不解,继面一想,管他,有茶房带路怕他何来,稍时王府的张卫爷来了,正好斗斗他。天麟、大憨分左右靠街窗落座,街上夜景一览无遗。

  这时,全楼茶客多已静下来,不少惊疑目光望着天麟和大憨。看天麟,衣着华丽,仪表出众,极似王储的人物,再看大憨虽然不像个护卫大老爷,但却傲态凌人,官架十足。当然,不少吃茶老客,都知道这是茶房为了多赚点赏银,故弄的玄虚,因此看了天麟大憨一眼,继续他们的谈论。

  茶房俟天麟、大憨分别落座后,立即恭谨地问:“爷,您喝什么茶?本楼有龙井、香片、嫩叶青、红茶、绿茶、白菊花。”天麟要了壶龙井,大憨要了壶红茶。
  
  二人酒足饭饱,离开了酒楼,向内城行去。根据经验判断,现在该是二更时分了,但街上行人看来一点不见减少,且有继增之势。两人来至一道通向正北的宽广大街上,行人较西街尤为拥挤,正北百丈以外,是座矗立夜空的巍峨城楼,上悬二十余盏斗大红灯。

  天麟知道那是内城,前进中凝目一看,发现城上寒光闪烁,人影晃动,十步一兵,百步一伍,俱是持矛握盾的御林军。想是大憨也看到了,立即在后悄悄碰了天麟一下,示意警惕。天麟颔首会意,两人继续前进。进入内城,街上行人依然不见减少,而人群中多是携从带仆,身着华丽的官宦子弟,同时发现有不少大小不一,形式不同的轿子,往来于人群。

  天麟、大憨深知当朝文武百官,以及皇亲巨绅等俱都住在内城,因而不时看到宅第广大,建筑堂皇的府院。两人步行一阵,发现行人逐渐稀少,举目一看,百丈以外,已是雄峙巍峨矗立夜空的五凤楼了。皇城上大红灯明亮,城外数十丈内,行人绝迹,不时有小队御林军在皇城四周巡逻,平素是否如此,两人俱都不知。

  皇城以内,宫殿深远,虽然看不到雄伟殿脊,但可看到光亮冲天,碧空月华为之失色。天麟、大憨不敢再向前走,直向正西一道大街走去。这道街上行人不多,但俱是衣着华丽及乘车坐轿之人,有的醉态醺醺,有的嬉笑而行,车轿之中,多是妇女。

  行进间,两人双目不禁一亮,只见前面一座巍峨府第,阶高七级,门楼富丽,阶上分立十数名佩刀持矛的威武警卫。门楼悬满纱灯,光明如同白昼,门楼左右各架一盏巨型灯,上写三个斗大红字——南王府。天麟、大憨心头同时一震,不自觉地将步子慢下来。

  两人游目一看,府墙高大,暗影中隐隐闪着刀光。天麟心中一动,暗忖:进入皇宫大内,可能不易,但要进入南王府看来似不太难,南王为人阴险,是当朝显赫人物,著名的奸王,今夜何不进去探查一番,也许能趁机警告奸王,要他今后多多行善。

  大憨跟在天麟身后,已看出天麟的心意,仰面看了一眼碧空皓月,立即低声说:“现在已近三更,街上多是高官显要宴罢回府的车轿,和一些浪荡夜游的王孙公子富豪子弟,再过半个更次,就可行事了。”
  
  天麟颔首会意,游目一看,街上行人果然逐渐减少。于是,转首对大憨低声说:“大憨兄,今夜小弟决心一探王府,你先回店等我吧,再迟也许出不了内城了。”

  大憨深信天麟进入警卫森严的王府,一人前去,进退裕如,若再加上自己,反而多个累赘,虽然心中明白这个道理,但仍勉强点点大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回店中等你。”说着,转身向回走去。

  就在大憨转身回走的同时,一阵暴喝怒叱,径由南王府内传出。府门警卫立时发觉有异,抽刀横矛,神色慌张,呐喊一声,纷纷冲向门内。天麟、大憨看得一愣,游目街上,行人大乱,纷纷走避,于是,两人一挥手,各自分奔东西。

  这时,王府内,怒喝暴叱,金铁交鸣,墙上警卫,齐摇红灯,呐喊冲霄。天麟随着逃避人群,直向距王府不远处的一条巷口快步走去,一双星目,却不时望向王府的门口。他在想,这人是谁?如此大胆,三更未尽居然敢进王府?继而一想,心头不禁一震,似有所悟,不觉心中暗呼:啊,蓉姊姊,一定是她。念及至此,心中不禁暗暗焦急,同时,脚步也不觉慢下来。

  蓦然一声凄厉惨叫,由王府墙内传来。接着,墙上持矛举灯的警卫,一声呐喊,齐向府墙西南角端涌去。天麟和其他走避行人也不约而同地举目向府墙上看去。一声清叱,白影一闪,一个白衫少年,由王府内飞身跃上墙头,墙上警卫,大喊一声如蜂涌了过去。

  天麟见少年穿白衫,心中顿时平静不少,但他基于救人急难的侠义天性,他决心协助这个白衫少年脱险。王府墙头上,人影闪处,一连又纵上几个身穿锦衣,手持兵刃的人物。这时,白衫少年一声厉叱,手中长剑闪电挥出,耀眼匹练过处,暴起数声惨嚎,如蜂涌上的警卫,立被斩倒几人。

  相继纵上墙头的几个锦衣卫,各挥兵刃,齐声大喝,纷向白衫少年攻去。这时,远处已传来阵阵马嘶蹄奔和呐喊声。天麟一听,暗暗为白衫少年焦心,觉得他应该尽速离去,否则,稍时大队兵马到来,再想逃走,势必更难了。游目一看前后,王府附近除了自己,已走得没有人影了。

  这时,正东街头,高举红灯的大队人马,势如潮水般,已向着这面涌来。天麟再度加快脚步,直向前面巷口奔去,这时距打斗的王府墙头,仅余七八丈距离了,白衫少年剑势虽然凌厉,但王府人多势众,要想脱身极为困难。急步前进中,天麟举目再看,不禁惊得浑身一战,俊面倏变。只见白衫少年,朱唇玉面,细眉大眼,丰神秀逸,飞舞长剑,正是分别将近三月的杜冰妹妹。

  天麟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长身形,腾空而起,双袖一挥直向打斗激烈的王府墙头,如电射去。墙上警卫摇灯呐喊,锦衣护卫合力猛攻白衫少年,尚不知身后有人飞至。骤然一声势如霹雳的震耳大喝:“住手……”这声如雷大喝,只震得数十警卫丢灯掩耳,俯腰蹲身,锦衣护卫俱被震得踉跄后退,两耳嗡嗡,眼冒金星。杜冰面色苍白,朱唇微张,举目一看,惊喜欲狂,张口无语。

  天麟一声低喝:“冰妹还不快走。”低喝声中,光亮闪动,天麟已将杜冰挽住,疾声喝「起」,身形一跃数丈。天麟挽着杜冰,身在空中,疾演「天降寒龙」,身形幻起一道流星亮影,直向数丈外一片栉比房面上落去。

  这时,王府方面,人声沸腾,马嘶连声,光亮冲天。天麟知道大队人马已到,必须尽快出城,于是,挽紧杜冰,尽展轻功,直向西南城头,如电射去。远处街上,仍有灯光和三五成群的夜游人,茶楼酒馆中尚不时飘出阵阵弦音歌声。

  天麟仰面一看夜空,天已四更了,再看身后,十几道人影,仍在百丈以外的房面上紧紧追来,同时高声大呼:“捉刺客,捉刺客……”
  
  天麟一听「刺客」两字,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对面不远处已是城墙了。举目一看,城上官兵虽然俱都目注王府方向,但似乎尚未发现疾驰而来的杜冰和天麟两人。天麟见机不可失,来至近前,一提杜冰,腾身飞至城头,继而脚尖一点,两人越城而过,直落城下。

  城上官兵顿时惊觉,立时一阵大乱,抽刀呐喊,张弓搭箭,齐向城外盲目疾射。顿时之间,城上喊声震天,乱箭齐发,形如骤雨,势如飞蝗,挟着一阵惊人的劲风,直射护城河的对岸。天麟已有几次越城经验,深知官兵势必乱箭追杀,因此,直落城下,沿城向南飞驰,并未即时过河。

  天麟飞驰中,游目一看,发现护城河的对岸,竟是旷野城外,这时才知道长安虽有内外两城,实际北城仅有一道城墙。两人飞驰一阵,早已脱离箭区,腾空过河,直向旷野一片枯疏矮林中奔去。来至林内,同时停身,天麟迫不及待地问:“冰妹,你怎地敢去夜探王府?”

  杜冰立即没好气地说:“有何不敢,皇宫大内,我照样敢去。”

  天麟听再一楞,发现杜冰神色愤然,双颊通红,显然正在生气,于是有意岔开话题问:“冰妹,这次是你一人来长安吗?”说着,拉起杜冰的手,径向青石走去。

  杜冰虽然满心不高兴,但她仍关心麟哥哥离开少室峰摘星台以后的情形,于是,好不甘愿地与天麟并肩坐在石上。天麟看了一眼明月,发觉再有一个更次天就亮了,他尚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在拂晓前做好。因此,他只得将分别以后的情形,概略地告诉了杜冰。最后,天麟关心地问:“冰妹,你可知蓉姊姊为何不去大荆山?”

  杜冰略一沉思说:“蓉姊姊原就预定同去大荆山,嵩山大会后的第二天,蓉姊姊突然改变主意,决心来趟长安……”

  天麟立即关切地急声问:“你可知她来长安的真正原因?”

  杜冰茫然摇摇头说:“蓉姊姊走时,仅对小妹说:她必须去找一个人。”

  天麟惊异地轻「噢」一声,再度不解地问:“蓉姊姊不去大荆山,你为何也不去?”

  杜冰见天麟问话时的神色凝重,立即扑哧一笑,说:“告诉你,我不去大荆山,决不是赌气吃醋……”

  天麟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但那又是为什么呢?”

  杜冰再度一笑,解释说:“第一、蓉姊姊来了长安,第二、娟妹妹前去找你,第三、小妹离家已久,家中俱都为我担心,爹爹也劝我先回安化去。”

  天麟一听,顿时想起回风掌杜老英雄,于是关切地问:“杜老伯可曾同来长安?”

  杜冰摇摇头说:“只我一人前来。”

  天麟心中一动,急问:“你这几天可曾遇到蓉姊姊?”

  杜冰眉梢一挑,微微提高声音说:“长安这么大,遇见蓉姊姊谈何容易,哪能像我们今夜如此凑巧?”

  天麟似乎想起什么,即问:“冰妹,今夜你为何冒险进入南王府?”

  杜冰继续说:“我听说这个王爷是个大坏蛋,所以想吓唬吓唬他……”
  
  天麟淡淡一笑,说:“别人没吓到,自己倒险些儿丢了小命。”

  杜冰粉面一红,佯怒嗔声问:“麟哥哥,你真坏……”说着起身,伸手拉起天麟来。由于情势急迫,天麟一直没能静心地细看冰妹妹一眼,这时星目闪动,发现冰妹妹虽着白衫,但由红润细腻的香腮上,断定冰妹妹较前丰满多了。

  杜冰顿时惊觉,羞得粉面通红,圆睁杏眼,佯怒嗔声说:“麟哥哥你……”话未说完,甩掉天麟的左手,强忍娇羞甜笑,转身如飞驰去。天麟愉快地哈哈一笑,亮影一闪,疾射而前,伸手揽住杜冰的纤腰,拥着杜冰,直向西关城外的大街,电掣驰去。

  杜冰数月相思,一旦得偿,芳心不时泛起阵阵甜意,樱唇上一直挂着一丝愉快、幸福的微笑。想到兴奋处,芳心狂跳,粉面发烧,不觉笑骂自己不害臊。心念间,蓦闻麟哥哥含笑柔声问:“冰妹,你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如此高兴,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杜冰一听,红飞耳后,不禁惊得轻啊一声,转首望着天麟,樱口久久不知合上。 

  天麟偏偏不识趣,再度追问一句:“冰妹,你为何发笑?” 

  杜冰何等聪明,大眼珠一转,微红着粉面,含笑说:“我在想你有那位头大矮小,长相滑稽,总爱卖弄文章,喜唱打油诗的宋大侠与你同路,一定给你解除了不少旅途寂寞……”

  天麟未待杜冰说完,想起憨哥的确也忍不住笑了,立即插言说:“但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说话间,已距西关城外大街不远了,大街上仍能看到三两成群的夜游人,步行歪斜,言语含糊,似是尽兴归途。 

  天麟看罢,顿时想起人们所说:“京师重镇,贸易大城,市井客栈通宵街门不闭,酒楼楚馆灯火达旦不熄”,看来所传不虚。 看到四更时分,街上仍有行人,想到憨哥这时,应该高卧床上,鼾声如雷了。但这时的宋大憨却独坐客栈厅上,面对残肴苦酒,已经焦急万分了。
  
  

  四个小侍女,三个去睡觉,一个在旁侍候。大憨对公子老弟的功力深信不疑,但千密总有一疏,尤其王府已发生事端,决无再进王府之理。但为何至今未见公子老弟回来?这不能不令他担心。于是,牛眼望了静立一侧的紫衣小侍女一眼,打了一个酒噎,漫声问:“小姑娘,现在是什么时分了?” 

  小侍女一声不吭,默默地走至厅外,仰首看了一眼夜空,转身走回桌前,低声恭谨地说:“四更多了。”

  憨哥心中虽极焦急,但仍自我宽慰地说:“时间还早,就要回来了。”说着,举杯又干了一杯,憨哥眼皮愈加沉重,大卵眼愈来愈小,终于倚在椅背上瞌然入睡。一阵喧嚣人声,将憨哥由睡梦中惊醒。大憨睁眼一看,天光已经大亮,猛然由椅上跳起来,不觉脱口急问:“现在什么时分了?”说罢,满布红丝的卵眼,一直盯着刚刚换班的绿衣侍女。 

  绿衣小侍女被憨哥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跳,惊得连连颤声说:“现……现在太阳……才刚升起来……” 

  大憨听得浑身一战,几平是暴声问:“我的公子老弟可曾回来?” 

  绿衣小侍女吓得粉面苍白,连连摇头,战战兢兢地说:“没……没有……”大憨一听,顿时慌了,举抽擦了一下嘴角上的口水,急步向大门外走去。 

  这时,店中旅客多已起床,俱都神色慌张,纷纷奔向店外。大憨看了暗暗心惊,不知长安城内,昨夜发生了如何惊人的事情,于是,也急步向店外走去。门口店伙,每遇慌张出店的客人,必定紧张地大声说:“爷,要去快去西关城楼。”

  大憨宿酒未醒,神情仍有些恍惚,加之内心焦急,挂念天麟一峦未归,因之「西关城楼」听为「西关人头」。出了店门,直奔西关,街上行人,多是一个方向前进,俱是前去西门。大憨游目一看,行人俱都眼露恐慌,面现紧张,前进中,低声谈论昨夜王府有人行刺的事。

  “……听说三个刺客俱是小伙子,最多二十一二岁。”

  “……有人判断刺客是当朝大臣中的子弟,可能与王爷有嫌,因为有一个刺客,用暗器射杀两名护卫大老爷后,直向皇城方向奔去。”

  “……其实,刺客衣着华丽并不见得就是王孙公子……”

  “听说西城官兵,昨夜发箭六千多发……”

  大憨一听,心中猛地一震,再和方才店伙「西关人头」加以对照,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因此,脚下步子骤然加快不少。蓦然身后传来一阵马嘶,大憨回头一看,近百盔甲鲜明的御林军,各骑高大战马,势如暴风过境般,夹着如雨蹄声,飞驰而来。街上行人纷纷让路,俱都停止谈论。

  御林军飞马驰过,直奔西关,马嘶蹄奔,震耳欲聋。大憨心头惶惶,不知西关人头是谁?来至西关,行人阻塞,马上御林军,已将西关封锁,交通顿时断绝。西关城内城外,人山人海,马嘶吆喝,喧嚣沸腾。大憨顿感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心中宿醉顿时惊醒,痛悔昨夜不该离开公子老弟。

  正在这时,憨哥的肩头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宋大憨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浑身一战。转身一看,正是天麟,不觉惊得脱口欢呼:“啊……公子老弟……”但发现天麟的身边尚立着一位身穿水红衣裙的绝美少女,正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着他掩口含笑,因此不觉呆了。细看之下,正是回风掌杜老英雄的唯一掌珠——杜冰。

  大憨一定神,嘿嘿一笑,立即摇头晃脑。杜冰一见,「噗哧」一笑,即对天麟含笑说:“宋大侠的文章又来了。”天麟哈哈一笑,大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一声吆喝传来,御林军驾队前驰,掀起一阵马嘶蹄雨。天麟转首对大憨、杜冰说:“我们也回店吧。”说着,三人随着人群,并肩向前走去。不一会,已走至距客栈不远了。三人举目一看,发现不少店伙站在客栈门前,团团围住两个客人,两个客人神色紧张,比手划脚,正在说得口沫横飞,脸发红。
  
  几名店伙,瞪着两眼,眼球随着两个客人的比划手势,不停地闪来闪去,脸上神色瞬息数变,似乎俱都听得心惊肉跳,紧张无比。天麟三人互看一眼,忍不住相视笑了,知道这两位客人必是刚由西关赶回,被店伙们围住打听消息。

  三人进入独院,发现四个小侍女俱都立在院中,叽叽咕咕,正谈得兴高采烈,这时一见天麟、大憨回来,慌得同时裣衽恭迎。但看到天麟身后跟着一位秀丽少女,又同时楞了。天麟为了三人谈话方便,立即含笑对四个小侍女说:“现在街上热闹异常,你四人可以出去玩玩,午饭时再回来。”

  说着,探手怀中,取出一锭足有二两重的白银,交给较大的一个侍女说:“这是赏给你们的,去吧。”说罢,径向厅上走去。四个小侍女望着手中的银子,完全呆了,久久才惊喜地齐声致谢,接着,像四只小灵雀般,飞步跑出院外。

  天麟三人进入正厅,分别就座,昨夜大憨吃剩的残肴,早已撤走了。大憨一就座,立即迫不及待地问:“公子老弟,你昨夜通宵未归,把我可害苦了,现在罚你报告经过,由王府门前分手,你如何遇到杜姑娘?”

  天麟打断憨哥的问话说:“大憨兄,昨夜王府内突然吆喝大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憨立即回答说:“昨夜与你分手,我走至不足七丈处,回头再看,发现王府墙头飞身纵上一个白衣少年……”

  天麟未待憨哥说完,立即插言说:“那个白衣少年,就是冰妹妹。”这时,紫衣小侍女已领着数名店伙,将酒菜送来。饭后,三人同时走出店外,骅骝、赛雪早已备好系在店前,不少行人和店伙,围着两匹宝马观看,俱都赞不绝口。

  店伙们见天麟三人出来,立将两马拉过。围在店前观马的人,所有目光又齐向天麟三人望来,顿时响起一阵评头论足的窃窃私议声。杜冰辞过天麟、大憨径回西关客店,天麟、大憨上马直奔南关,围在店前的行人,也一哄而散。

  南关城外大街上,较之西关尤为繁华,街上行人拥挤,但仍绝少看到武林人物,由此足证俱都前去了南五台山北麓。出了南关大街,即看到不少由东西两关绕行而来的武林英豪。天麟、大憨策马缓驰,一面前进等侯杜冰,一面注意道上行人,希望在人群中能发现林丽蓉的影子。

  一阵轻驰,跑出十二三里,但仍未见杜冰追来。天麟、大憨不禁同时焦急不安起来,这时前面官道右侧不远处,有一松林墓地,两人决议在林内等候杜冰。蓦闻大憨一声欢呼:“啊,杜……杜小弟来了。”话声甫落,飞身上马,一抖丝缰,直冲林外。

  天麟举目一看,只见正北官道上,一匹青色健马,上坐白衫少年装束的杜冰,挟着如雨蹄声,扬起滚滚土龙,电掣驰来。官道行人,纷纷让路,俱以惊异的目光望向杜冰。两人刚至官道,杜冰坐下的青聪已远远看到赤火骅骝,一声震撼原野的惊人长嘶,奔驰宛如电掣。长嘶甫落,杜冰已飞马来至近前。

  大憨催马前迎,举手大声问:“杜小弟,为何这时才来?我们等你久矣。”

  杜冰听大憨喊她「小弟」,原有些焦急的心情,顿时舒畅不少,于是,浅浅一笑,说:“小弟因事所误,故而晚到一步。”三人一抖丝缰,放马如飞。

  这时,峰岭连绵的南五台山,已遥遥在望了。南五台山的东南天际,蒙蒙的天云中,隐约现出一座插天高峰,模糊中极难分出是云是山。杜冰催马飞驰中,转首看了天麟一眼,以令人费解的口吻问:“麟哥哥,你看到东南天空中那座高峰了吗?”

  天麟举目一看,颔首感叹地说:“看到了,那座绝峰遥遥看来,有如鹤立鸡群,看形势峰岭虽然相连,似乎不是南五台山的主峰。”

  杜冰琼鼻一哼,佯装满不高兴地说:“哼,明知道去处,偏偏装糊涂。”

  天麟听得一愣,转首望着杜冰,正色说;“小兄并非装糊涂,实是不知。”

  杜冰看天麟神色,知他不是说谎,但仍不高兴地说;“那就是人踪难至,鸟兽绝迹的终南太华峰嘛。”

  天麟一听,顿时大悟,不觉轻「噢」一声,星目注定云中的模糊峰影,往昔旧事,一幕一幕地在脑海中浮起。崎险高峰的绝巅,苍松翠竹中,隐藏着一片超绝尘间的世外桃源。仙境般的花园,魔魔天尊的洞府。魔魔天尊——一位皓首银髯,长发披肩,祥和中含有凛然之气的坐化老人,那间精致圆室。

  三人再驰一阵,已距小村不远了,太阳已逐渐西下,南五台山的北麓,已能看到车马、人众蠕蠕向前移动。天麟心中一动,转首对杜冰、大憨说:“我们就在这小村上落脚吧。”杜冰、大憨俱都颔首应好,三人一拔马头,奔下官道,直向小村驰去。

  月华似水,将整个南五台山的轮廓,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一片片的如绵白云,随着徐吹的夜风,缓缓飘动着。就在这时,一声惊喜娇呼,蓦然传来:“冰妹,是冰妹妹吗?”杜冰骤闻呼声,倏然停住身形,转首一看,惊喜欲狂,折身飞扑过去。

  大憨循声一看,只见一个头束银缎儒巾,身穿银缎儒衫,年约二十岁的俊美少年。俊美少年,背插长剑,晶莹剑柄,碧绿丝穗,显得秀逸无比,这时正掠过一片嶙峋怪石,飘然向杜冰迎去。宋大憨看了俊美少年如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心头不觉一震,深感这份轻功远非自己可比。

  只见杜冰,神色激动,面现惊喜,秀目中已闪着喜极泪光,扑身握住俊美少年的双手,激动地颤声欢呼:“蓉姊姊……”以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天麟正盘膝床上,闭目行功。蓦地,天麟星目倏然张开,冷电一闪而逝,纵身窗前,飘身而出,腾身跃至半空,横越庭院,直落杜冰所住的东厢房的窗后,他已听出那是蓉姊姊和杜冰的声音。就在天麟落地,身形尚未立稳的同时。室内一声清叱,白影一闪,丽蓉已飞身由窗内射出。

  天麟一看,果是蓉姊姊,不禁惊喜欲狂,相思之情,像决堤的江河,骤然爆发了,一声亲切低呼:“蓉姊姊……”低呼声中,亮影一闪,已将丽蓉的娇躯抱住了。

  丽蓉穿窗而出,见是日夜渴念的麟弟弟,不觉惊喜地呆了,亮影一闪,娇躯被抱,又不觉慌了,吓得赶紧嗔声说:“冰妹妹在……”话未说完,压力骤失,天麟俊面通红,疾退三步。「噗哧」一声响自两人身后,回头一看。只见杜冰探首窗外,正涎嘴伸舌头望着两人。

  天麟笑了,而丽蓉却羞得红飞耳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于是凤目狠狠地望了傻笑的天麟一眼,正待说什么。人影一闪,杜冰已穿窗而出,直落两人的身边。丽蓉、杜冰看了天麟兴奋的情形,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杜冰说:“我们到梨园去谈。”说罢,拉着丽蓉的手,举步向梨树林中走去。

  天麟见到了蓉姊姊,心里有着无比的高兴,怀着愉快地心情,跟在丽蓉、杜冰身后。三人走进林内,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条长石凳,一望而知是收梨时期供给工人们坐的。杜冰见已离开上房甚远,立即在一条长石凳上坐下来,杜冰在左,天麟在右,丽蓉坐在中间。
  
  天麟与蓉姊姊一别数月,倩影日夜绕心,这时乍逢,倍显亲热,紧紧偎着丽蓉的身边而坐。杜冰觑目偷看,心中暗觉好笑,因为她看到蓉姊姊黛眉微蹙,粉颊生晕,似乎有些神不守舍,如坐针毡。天麟坐在蓉姊姊的身边,阵阵淡雅幽香,扑鼻袭面,令他有些飘飘欲仙。

  天麟含笑问道:“姊姊,你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杜冰冷眼旁观,早看透天麟的心事,立即含笑嗔声说:“你不要那么紧张,蓉姊姊长安,是为了打听自己的身世,不是为了争风吃醋。”

  杜冰继续说:“你离开嵩山大会后的一切情形,小妹已告诉蓉姊姊了,关于蓉姊姊的身世,必须要等见到一个人以后才可知道。”

  天麟急声问道:“那个人知道姊姊的身世吗?”

  丽蓉黛眉一蹙,黯然一叹说:“经地定番查寻,得知那人叫龚成龙,看来又有些不相吻合了。”

  杜冰立即不解地插言问:“姊姊怎知那个人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丽蓉忧郁地说:“我在嵩山大会后的第二天,遇到了恩师……”

  天麟心头一震,不觉脱口轻啊了一声,急声问:“师太也去了嵩山大会?”

  丽蓉缓缓点点头说:“是的,她老人家非常关心那次的嵩山大会,她老人家曾盛赞你的悬崖勒马精神。”

  天麟又是一惊,急问:“师太老人家知道是我?”

  丽蓉颔首苦笑.说:“我第一次回山,已将详细情形对她老人家说了。”说着,凤目中突然流下泪来,竟然像断了线的珍珠。

  天麟、杜冰顿时慌了,不觉焦急地问:“姊姊,你……”

  丽蓉玉手抚面,泣声说:“以后,我恐怕再见不到恩师了……”

  天麟、杜冰惊得不觉脱口轻啊,急问:“为什么?姊姊。”

  丽蓉举袖轻拭一下珠泪说:“她老人家已离开了衡山,前去大白长绿谷会同神尼,齐赴终南太华峰与铁面佛心南召老前辈,共同息隐,再不历临尘世……”说着,由怀中取出一本纸薄如蝉翼的小册子,递给天麟,依然含着泪说:“恩师临别时,将这奉小册子交给我,命我与你共同参研,我已看过了,现在交给你吧。”说罢,即将小册子交给天麟。

  天麟一心关注神尼的归隐,如果神尼已离开了长绿谷,身上这三柄小剑的来历,便永远不得知。因此,接过小册子后,看也没看,顺手放进怀中,继而不解地焦急问:“姊姊,归隐又不是谢世,我们为什么不能去见三位老人家呢?”

  杜冰柳眉一蹙,不解地问:“麟哥哥,你有什么事,要急着见师太吗?”

  天麟说道:“我身上这三柄上古神剑,必须要见神尼叩请指示来历……”
  
  丽蓉点点头,黯然说:“我也正想去次太华峰,再向恩师请问一下我的身世。”

  天麟剑眉一蹙,不解地问:“有关姊姊的身世,那天师太是怎样说的?”

  丽蓉轻声一叹说:“我的详细身世,恩师也不太清楚,她老人家仅将昔年收留我的经过情形,对我详细地说了一遍。昔年恩师云游天下,一天来到长安附近,在一处荒芜地区中,遇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病妇。病妇怀中尚有一个两岁多大的女婴,那时已饿得啼哭无声了……”

  杜冰心中一动,即问:“那个妇人可是林伯母?”

  丽蓉黯然摇摇头说:“不,那是我的保姆,我一出世父母便相继去世了。”天麟、杜冰听得眉头一皱,心中都很难过,他们确没想到蓉姊姊的身世,竟是如此凄惨可怜。

  林丽蓉继续说:“当时恩师发现保姆病入膏盲,已无药可救了,询问保姆,她仅能断断续续地说我姓林,父母双亡,她抱着我去投奔一个姓龚的亲戚……”

  天麟立即插言问:“因此,姊姊断定那个人与那位亲戚有关?”

  丽蓉一叹说:“我仅是联想到也许有关连,据恩师那天说:当时保姆仅说出投奔的亲戚叫龚成龙之后就气绝了。”丽蓉说完,三人一阵沉默,心情都极沉重。

  杜冰秉性较急,立即插言说:“现在我们愁也没有用,以后再打听便知道了。”这时村中的雄鸡已开始啼唱,明月已经偏西,夜寒更浓了。

  天已经拂晓了,西天的明月仍然很高,洒射着蒙蒙光辉。三人又谈了些事,天光已经大亮了。正谈论间,房主来请三人至上房早餐。三人立即起身,并肩走出梨园。几人匆匆饭毕,丽蓉、杜冰同到天麟的西厢北间品茗。

  侍女走后,杜冰立即要求天麟把三柄上古神剑取出来看看。天麟愉快地一笑,立即将剑囊和两本皮书一并取出来。这时,丽蓉已将剑囊中间的青光凌霄剑取了出来,顿时光芒刺目,全室生辉,窗纸上的朝阳为之黯然失色。

  丽蓉为免有人闯进,立即收入剑囊内,转首对杜冰和声问:“冰妹,以后找一僻静处我们再看罢?”杜冰粉面微微一红,立即愉快地含笑应是。

  丽蓉见杜冰没提异议,即将剑囊交给天麟,顺手将两本薄薄皮书接了过来,继而对天麟含笑说:“麟弟弟,你自去北间看我给你的那本秘籍吧,那上面记载得太深奥,冰妹一时还不易悟透,等回到大荆山后与娟妹妹一起再由我来教吧。”天麟连连应是,望着杜冰一笑,得意地走了。

  杜冰心中又喜又气,喜的是蓉姊姊要教自己更高的武功,气的是麟哥哥有些神气。于是,杏眼一瞪,琼鼻一哼,望着天麟的背影嗔声说:“哼,你不要神气,总有一天小妹的武功跑到你的前头。”话声甫落,南间立即传来天麟愉快的哈哈大笑,丽蓉、杜冰也跟着略咯笑了。

  杜冰偎着丽蓉坐好,低头细心看着丽蓉翻阅两本薄薄皮书,两人首先看的是「无上心法」。丽蓉看得黛眉紧蹙,粉面凝重,但一双澄激的凤目中,却不时闪射着兴奋的光辉,显示出内心的喜悦。杜冰看了一遍,觉得索然无味,词句枯涩,读来极难,但为了避免影响蓉姊姊阅读,只得耐心地坐在一侧。这时,想起方才丽蓉对天麟说的话,内心由衷折服,的确自己不能一时悟透。
  
  
  
  四人计议既定,第二天就动身,四人收拾好行囊,离开了借宿的农家,翻身上马而去。天麟在前,一马当先,骅骝疾奔逾箭。四马放蹄疾驰,沿着绕山大道疾行,中途在一个小镇上进过午餐,日落时分,已绕至终南山的西南麓了。

  这时,前面山脚下,已现出一座大镇。由于镇中距进入太华峰最近的山口尚有半日行程,四人决心在前面大镇上宿下来。进入镇口,已是掌灯时分,街上商店酒楼,行人来往,倒也十分热闹。四人在一座较大客栈门前下马,由天麟向店伙要了一座独院。店内各房俱已燃起灯火,多数客人正在进食晚餐。

  四人跟在一名店伙身后,直向后店走去。经过一座上房时,房内灯火通明,席筵正盛,十数武林人物围坐着一桌丰盛酒菜,正在猜拳行令,高呼干杯。饭后,四人再度计议一阵,大憨至前店结帐,丽蓉、杜冰即时换回女装。丽蓉身着素绢,背系伏魔剑,肩披银缎大氅。杜冰穿粉红劲装,背插长剑,罩艳红毛绒披肩。
  
  四人匆匆走出独院,分别拉过马匹,道声后会,直向庄外驰去。官道以左是终南山的西南麓,远处峰岭连绵,矗立如林,太华峰高耸夜空,宛如鹤立鸡群。天麟四人,俱乘快马,飞驰在绕山官道上,风声呼呼,蹄声如雨,遐迩可闻,右侧山区中,传来铁蹄得得的疾奔回应声。

  再驰一阵,东南方十数里外在朦朦暗淡的月光下,已隐约现出一片宽广黑影,闪烁着数盏红灯。天麟一见,知道那是干州城楼上的红灯,马上转身,望着大憨大声说:“大憨兄,那就是干州城了,前面有通向东南的官道,我们就要分手了。”大憨望了望干州城,咧着大嘴,黯然点了点头。

  丽蓉接着叮嘱说:“沿途小心,不要招惹事端,要尽速赶回大荆山。”大憨再度黯然点点头。说话之间,前面已是岔路,一条宽广大道,直奔东南。

  天麟立即大声说:“大憨兄,再见了,沿途珍重。”

  大憨举起小手,沙哑地说:“再见了老弟,不要忘了大荆山的人都在焦急地等你回去。”天麟、丽蓉、杜冰同时举起手来,在这一刹那,三人的心中同时泛起一丝戚然欲泣之感。
  
  到达岔路,大憨一拨马头,两腿一夹马腹,猛力一抖丝缰,大声吆喝一声,赛雪似乎知道就要分离了,立即昂首发出一声震撼山野,直上夜空的长嘶。赛雪一嘶,骅骝三马齐鸣,终南山区中,立即掀起一阵隆隆雷声。一声嘶毕,赛雪已在数十丈外,昂首竖鬃,四蹄翻飞,掀起一道滚滚尘烟,在朦朦柔弱的月光下,马影宛如一道白钱,直奔干州。

  天麟三人,马不停蹄,继续绕山飞驰。转瞬之间,三人转首再看大憨,只见远处一点扬尘,赛雪和大憨的背影,已消失在黑暗中。杜冰看后,不由黯然赞声说:“除麟哥哥的骅骝堪与丽凤姊姊的赛雪并肩齐驱外,黄骠,青聪,都不足以与赛雪放蹄同驰。”丽蓉望着消失的一点白影,也有同感,缓缓点了点头。
  
  飞驰间,蓦闻天麟自语说:“就是这座山口了。”丽蓉杜冰闻声转首,只见山麓枯草乱石,远处两座奇险岭湾之间,现出一道狭窄山口,传出呼呼的山风。天麟首先拨马,驰下绕山石道,直向山口驰去。

  丽蓉、杜冰紧跟天麟马后,昂首一看山区,峰岭衔接,巍峨峻拔,深处数峰,俱都高耸入云。三人驰入山口,再进一段山路,俱是苍松翠竹,古树参天,到处散卧着狰狞怪石,峰上飞瀑,脚下流水,深处一片黑暗,三马几无进路可循。骅骝昂首竖耳,毫无疲色,但青聪、黄骠已经微微见汗了。

  天麟首先停下马来,说:“此地有草有水,就将马放在竹林内吧。”丽蓉、杜冰同意颔首,三人相继下马,丝缰系在鞍头,天麟一声轻喝,骅骝当先向一道流泉处奔去。天麟略一辨认方向,与丽蓉、杜冰三人齐展轻功,宛如三道脱箭流矢,直向山区深处驰去。

  三人展开轻功,较之乘马快多了,片刻已达半山。半山上,峰岭衔接,白云飘动,松柏浓处,隐约现出不少闪着琉瓦光辉的寺庙观院。三人停在一座峰顶上,游目四看,一阵迟疑,全山除了松涛风声,和一两声野兽低吼,再听不到其他声音。仰首一看夜空,三更已经过了。

  杜冰看罢,柳眉一蹙,说:“山里这么多寺院,谁知哪座是排云观?”

  丽蓉望着高处的浓云,说:“顾名思义排云观一定高居云上,我们不妨再上一层看看。”

  天麟、杜冰俱觉有理,于是,三人展开轻功,沿着一座斜峰,再向深处驰去。三人飞驰一阵,冲出一层浮云,举目再看,只见前面百丈以外的断崖上果然现出一角殿脊。杜冰立即兴奋地说:“那恐怕就是了。”说罢,三人继续向前飞驰。

  升上断崖,是片宽广约有数十亩的平地,十数丈外,即是一座红砖绿瓦,气势雄伟的道观。观墙高大,上覆绿瓦,黑漆大门,门环精亮,墙内苍松间,现出三道琉瓦殿脊,看来占地极广。三人来至观前五丈处,凝目一看,只见门上高悬一张巨匾,上写三个金漆大字——排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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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终南斗法
 
  丽蓉、杜冰停身上步,望着天麟急步向观门走去。只见天麟走上石阶,举手在门环上轻轻拍了两下,铮铮之声,传出极远。久久,不见有人应门。杜冰看得有气,琼鼻一哼,怒声说:“如此大的一座道观,至少也有老道数百人,竟然没有一人值更守夜,岂不是笑话……”

  话声未完,门楼暗影中,立即发出一阵轻蔑冷笑,接着沉声问:“两位女施主,何事深夜要入道观?”丽蓉、杜冰听对方说话意含轻薄,粉面一红,芳心不禁有气,正待怒叱,亮影一闪,天麟已纵身飞回。

  这时,观门楼上暗影中,已缓缓立起一个三十余岁的灰衣道人。天麟凝目一看,只见道人面色灰黄,骨瘦如柴,有如大病初愈,但一双眼睛,却精光湛湛。天麟正待说明来意,杜冰已气得忿声自语说:“这个牛鼻子,明明隐身暗处,却故装不闻不问,实在可恶已极。”

  瘦削道人似乎不愿多理杜冰,神态冷漠地看了天麟一眼,轻蔑地掠过一丝冷笑,沉声说:“三位夜半更深,直奔本观而来,必然图谋不轨,所幸三位未敢擅入本观,否则,嘿嘿……”天麟听得心中有气,觉得排云观的老道有些不知理数。

  丽蓉黛眉微蹙,觉得瘦削道人,不像是个道家清修之人。杜冰早已不耐,不由怒声问:“否则怎样?”

  瘦削道人,毫不迟疑地沉声说:“否则定要擒住三位,跪见本观观主。”

  杜冰一听,顿时大怒,只气得娇躯微抖,指着瘦削老道厉声说:“老道你下来,让姑娘试试你有何惊人本领,竟敢大言不惭,目中无人。”瘦削老道立在门楼上,只是嘿嘿冷笑,动也不动。

  天麟顿时大怒,不由气得仰面一声怒极大笑,声震群峰,空谷回应,历久不绝。瘦削道人似乎未料到天麟会突发大笑,惊得面色倏然大变,双目炯炯闪光,一声低喝,飞身猛扑下来,极似有意阻止天麟发笑。丽蓉黛眉一竖,立即嗔声说:“看这老道果是蓄意刁难。”话声甫落,杜冰一声娇叱,已飞身扑向老道,纤手一挥,幻起一片掌影,直罩老道的面门。

  瘦削老道冷哼一声,停身跨步,闪跃欺身,挥掌相迎。天麟定抻一看,杜冰与瘦削老道,两人已激烈地打在一起了。丽蓉望着场中激烈打斗的杜冰和老道两人,不由黛眉一蹙,即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天麟说:“难怪这老道神态狂傲,有意刁难,原来掌上功夫确有几分火候,看来冰妹要想在二三十招内取胜,倒真不是一件易事。”

  天麟不屑地看了老道一眼,嘴角不由掠过一丝冷笑:“不是老道掌上功夫火候足,而是冰妹不知抢制先机,发挥她旋回掌的威力……”话未说完,不远处的一个峰顶上,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刺耳的怪啸。

  打斗中的瘦削老道,一听啸声,面色大变,不由怨毒地望了天麟一眼。天麟、丽蓉双眉一皱,转首望向啸声传来的峰顶,但看到的只是浓郁的苍松,和片片缓缓飘动的白云。丽蓉立即低声说:“这人功力浑厚,可能是此山中的高手,大概是听了你的大笑,因而发啸寻来。”说话之间,那声厉啸,果然向着排云观飞来。

  就在这时,断崖下面,突然响起另一声清越倏扬的长啸。这声长啸,音质高亢,清晰悦耳,凝神听来,同是向崖上升来。紧接着,远处各峰间,也相继传来数声高低有异,声音质地不同的长啸。天麟听了,异常懊恼,不由眉泛杀机。

  打斗中的瘦削老道,这时已急得汗下如雨了,一声大喝,右掌横肘击出,直击杜冰的肋肩。这时杜冰早收轻敌之心,香肩一晃,闪过老道横击的一掌,一声厉叱,纤掌倏分,一招「云漫星空」,幻起一片掌云,直罩瘦削道人。瘦削道人嘴哂冷笑,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掌将杜冰击退。于是,一声怒哼,滑步闪身,双掌一旋,左掌变拍为抓,右掌疾擒杜冰的左腕。

  这时,远近啸声已停,由不同方向传来的极速衣袂破风声,愈听愈清楚了。天麟心中又急又怒,立即以传音入密的功夫急声对杜冰说:“圈臂、斜身、「推窗望月」、翻腕、捏指,「赤手缚龙」……”杜冰何等聪明,一声厉叱,依式演出。

  果然,皓腕一翻,玉指疾捏,瘦削道人的双腕立被捏住。瘦削道人面色大变,惊得心胆俱裂,他确没想到对方少女,这招突然变得奇诡绝伦,大异前式。杜冰纤指一触老道双腕,立即娇叱一声:“去吧。”吧字出口,暗劲疾吐,双腕猛力一抖。瘦削老道一声闷哼,再也拿桩不稳,蹬蹬连声中,踉跄退后数步。一声暴喝「好」,径由崖边传来。

  “好一招绝世擒拿手法,可惜老夫晚到了一步。”天麟、丽蓉和杜冰同时转首,循声一看,只见由崖下飞身纵上一个黑袍苍髯,面目黝黑的老者。

  黑袍老者入鬓霜眉,虎目炯炯,飞上崖边,掠身已至七丈以内。这时,瘦削老道,满面羞红,一脸惊容,双目注定杜冰,对刚刚飞上断崖的黑袍老者,理也不理。蓦然两声低喝,径由观内两株茂松上响起:“清尘师弟请退后,让愚兄等会会三位高人。”低喝声中,枝摇叶动,一连纵出两人,飞身飘落瘦削老道身侧。

  天麟三人一看,竟是两名四十余岁,身背长剑的灰衣老道。左边一名,面色红润,朗目飞眉,年龄较长,右边一名,白净面皮,颚留短须,双目湛湛有神。白面道人身形刚刚立稳,双眉一扬,面向杜冰沉声说:“贫道清风,愿以手中长剑,向女施主请领几招不传绝学。”话落举手,锵的一声,背后长剑已掣出鞘外。

  杜冰一听,似乎正合她的心意,不由冷冷一笑,正待翻腕掣剑,蓦闻身后传来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声。众人转首一看,嗖的一声,一道黄影,径由崖下闪电直射上来。黄影一闪,七丈之处,已多了一位头戴儒巾,身穿黄衫,腰系一条金黄丝带的中年儒土。黄衫儒士长眉细目,五绺黑髯,直垂胸前,显得仪态儒雅,飘逸脱俗,极似一位超尘人物。

  黑袍老者一见黄衫儒士,立即朗声问:“张世玉老弟,你可是惊闻那声大笑,而特来排云观前察看的吗?”

  黄衫儒士张世玉,立即抱拳含笑,说:“六指兄居处距此较小弟为远,且比小弟先来一步,足见六指兄的轻功绝世,小弟衷心佩服。”六指老人一听,黑脸闪光,不由乐得仰面一阵哈哈大笑。

  杜冰听两人彼此寒喧赞誉,仅不屑地瞟了一眼,接着翻腕掣剑,锵的一声龙吟,手中已横了一泓秋水,立即对清风老道,说:“姑娘时间宝贵,请进招吧。”

  清风老道,冷然一笑,说:“姑娘准备,贫道有僭了。”话落身动,长剑挥出,一招「拔草寻蛇」,闪电扫向杜冰的前肋。杜冰柳眉一拂,身形旋动,一振皓腕,剑光若虹,直迎清风。

  就在这时,崖下再度传来一阵衣袂破风声。丽蓉目注场中,两耳凝神静听,发觉这次崖下来人不在少数。身后一阵风声过后,崖上竟来了十数人之多,有僧有道,有尼有丐,高矮不等,胖瘦不一。这时,杜冰与清风已打得动魄惊心,两柄长剑,寒光闪闪,剑气森森,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崖上立的十数武林人物,俱是山中各寺各观的有名高手,俱都看得茫然不解,低声议论纷纷。有的以为是寻仇,有的猜测是误会。这时立在瘦削道人清尘身前的背剑老道,急上数步,面向丽蓉微一稽首,朗声说:“这位姑娘,身背宝剑,想必也是用剑高手,贫道清寰,不揣冒昧,欲向姑娘讨领几招绝世剑法。”丽蓉觉得清寰老道,还算知礼,于是,盈然一笑,微颔螓首,意态悠闲地走向场中。

  清寰见丽蓉自若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又似乎觉得对自己已当面挑战,又不得不与自己动手,因此,不由气往上撞。蓦闻黄衫儒士张世玉沉声警告说:“清寰不可心浮轻敌,必须全神贯注,向姑娘请领几招绝世剑法,不是张某人长他人的志气,在场诸位中,鲜有几人是这位姑娘的敌手。”

  话音甫落,六指老人立即怒哼一声,说:“这三个小杂毛,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当众出几次丑,永远以为他们的老杂毛是天人呢。”天麟一听,忍不住几乎笑出声来。

  黄衫儒士和六指老人如此一说,丽蓉反而不好掣剑了,由于六指老人称黄家儒士张世玉兄,立即面向黄衫儒士,施礼说:“晚辈初离师门,阅历浅鲜,稍时与清寰道长切磋之时,尚请张前辈为晚辈指点破绽。”

  黄衫儒士,仰面哈哈一笑,说:“姑娘太谦虚了,实令在下听来有不知所措之感。”

  六指老人也赞声说:“名师高徒,果不虚传。”话声甫落,场中杜冰骤然一声厉叱。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杜冰长剑疾挥,寒光闪闪如练,势若长江大河般,滚滚击向清风道人。清风老道急喝怒叫,招式紊乱,左封右挡,步步后退。杜冰不愿逼得清风太甚,一声清叱,飘身而退,横剑立在丽蓉身侧。清风老道收剑停身,满面羞红,立在瘦削老道身侧,一声不吭。

  这时,锵的一声,清寰老道已将背后的长剑掣在手中。丽蓉聪明过人,由于黄衫儒士的公然赞誉,早已看出散立七八丈外的十数高手,俱有不悦之色,这次与清寰动手,必须有震慑群雄的作用,否则,立在场外的十数高手,必然会节外生枝。于是,凤目注定清寰,微微一笑,举手翻腕,嗡然一声清越龙吟,光华大放,十步生辉,三尺寒芒,耀眼刺目,伏魔宝剑已握在手中。清寰顿时大惊,眩目不敢直视,不由退后半步。散立七八丈外的山中高手,也不禁面色一变,纷纷私议。

  瘦削老道清尘,面色一沉,冷冷一笑,不屑地说:“仰仗神兵利刃,胜了有何稀奇?”这句话似乎也正是场外十数高手纷纷议论的问题。

  丽蓉淡淡一笑,说:“既然道长认为剑术之精劣,决定于宝剑之锋利,我就暂借冰妹手中的长剑一用吧。”如此一说,插外十数高手俱都忍不住笑了,清尘三道也都羞得满面通红。

  这时,丽蓉已翻腕将伏魔剑收入鞘内,顺手接过杜冰手中的精钢剑来。长剑在手,立即默运真力,功贯右臂,力透剑身,精钢长剑顿时冷芒暴涨,刺人眼目,锋利程度,看来并不逊于方才的伏魔剑。清寰老道一见,不由大吃一惊,对方绝美少女,看来柔弱无力,居然有如此浑厚的内力,这确是他所未料到的。

  立在七八丈外的十数高手,看得俱都呆了。大指老人和黄衫儒士,也不禁一愣。丽蓉淡淡一笑说;“现在就请道长赐招罢。”清寰横剑在手,心情惶急,举止迟疑,自知今夜难免要当众出丑。

  就在这时,排云观左侧殿脊上,蓦然响起一声浑厚如洪钟的佛号——无量佛。众人闻声一震,清尘三道面色大变。六指老人哈哈一笑,朗声说:“老杂毛玄一,你来迟了。”

  天麟三人循声—看,只见观内侧殿高脊上,卓然立着一个鹤发童颜,面如古月,颚下一蓬如角长髯的灰袍老道人。丽蓉看罢,翠袖微拂,飘身退回天麟身侧,顺手将剑交给杜冰。

  天麟断定卓立殿脊上的老道人,必是排云观主,于是,急上三步,面向老道人,躬身一揖,同时朗声说:“晚辈卫天麟,参见老前辈。”

  排云观主玄一,心中似乎一震,仔细地端详了天麟一眼,看到自己三个弟子,羞窘地立在观前,似乎已了然了是怎么一回事。再看到在场外的六指老人,和黄衫儒士以及本山区中数名绝顶高手,断定是闻到方才的狂笑而来。于是,微一稽首,再度宣了一声佛号说:“原来是新进崛起江湖,掌毙点苍掌门沈恭顺,身为蓝凤帮总督察的卫小侠……”

  天麟知排云观主心中有点儿不悦,因此未待玄一说完,立即恭声说:“晚辈不敢……”话未说完,一阵衣袂风响,左面崖边,如箭飞上一人。众人转首一看,只见飞上断崖之人,披头散发,满脸油泥,一双如灯三角眼,精光闪烁,一袭破道袍,已是油烂不堪了。

  天麟一见,心头微微一震,来人竟是终南派中唯一刁难人物——疯道人。去年疯道人随同峨嵋二老以及武当三剑等人,深夜偷袭大荆山,天麟曾以疤面人身份,将之吓退,想不到今夜在此又相会了。所幸,疯道人并不认识卫天麟。

  排云观主见是疯道人,面色微微一变,继而神色立即恢复正常,继续向天麟问:“卫小侠和两位姑娘远道赶来,不知为何与三个劣徒冲突动手?”

  杜冰知玄一老道与二老感情颇笃,这时一听,心中虽然有气,但却不便发作,因而仅小嘴撇了一撇。排云观主何等眼力,但仅淡然地看了杜冰一眼。天麟看了清尘三道一眼,不愿据实说出,仅恭谨地说:“晚辈来时,曾登阶轻击观门……”

  排云观主心中早已了然,未待天麟说完,立即插言说;“贫道因事,赶赴山外,方才适巧不在观内,是以方才误会。”说着,转首面向清尘三道,沉声低喝,“还不开观请卫小侠暨两位姑娘入观。”清尘三道,惶声应是,转身正待纵入观内。
  
  

  蓦然十数高手中,震耳响起一声大喝:“且慢。”众人循声一看,只见人影一闪,终南疯道人已掠身而出,进入场中。

  疯道人傲然立在场中,首先向立在殿脊上的排云观主行了一礼,接着朗声问:“请问观主,方才在此狂嗥狂笑,无礼欺人的人,可是这位新近崛起江湖的蓝凤帮的总督察卫天麟吗?”说着,神色傲慢地举手指了指天麟。

  排云观主寿眉一蹙,尚未启口,天麟已沉声说:“不错,方才发笑的正是在下。”

  疯道人一听,仰面哈哈一声厉笑,傲然朗声说,“姓卫的小子,你不要以为掌毙了沈恭顺,便自大自狂,目中无人,到处肆无忌惮,须知终南山,可不是你们的蓝凤帮总坛大荆山。”

  天麟一听,暗生怒火,冷冷一笑,说:“终南山为天下人之终南山,任何人皆可登山游玩,任情啸笑,贵派只不过藉山成派,有何权力禁人长啸大笑?”

  疯道人在大荆山上受辱,一直耿耿于怀,心中不敢记恨疤面人,只有记仇蓝凤帮,这时听天麟是蓝凤帮的总督察,因而有意刁难,以行泄愤。这时一俟天麟话落,三角眼一瞪,厉喝一声:“小子闭嘴,本派创始终南,曾经联合通告本山一十三座观院,任何人夜半更深不准在山区长啸大笑。”

  丽蓉、杜冰一听,顿时明白了方才天麟倏然大笑时,清尘面色一变立即飞身扑来的原因。这时,天麟再度一声冷笑,未待道人说完,立即沉声问:“贵派这个通报,可曾公告天下武林?”

  疯道人被问得一愣,接着厉声说:“本派虽未公告武林,但本山区的人,一直遵守着本派的这则通告。”

  天麟冷冷一笑,轻蔑地说:“在下并非本山区之人,当然不受贵派通告之约束。”疯道人一听,登时口结,一时之间,似是想不起适当的措词。

  排云观主想是有碍终南派的通告,一直未曾发言,这时,见疯道人被说得无词可对,立即插言说:“浑无道友,请念卫小侠远道而来,对本山规定不悉,情有可原,贫道明晨亲至贵派,面见贵掌门,将方才之事加以说明也就是了。”

  说此一顿,望了天麟一眼,又道:“再者卫小侠乃昔年轰动武林的腾龙剑客卫振清的唯一公子,说来与各派之间友谊颇笃。”

  话声甫落,十数高手中,接着响起一声暴喝:“原来是腾龙剑客的儿子,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腾龙剑客昔年与本派曾有一剑之仇,今日这笔帐,正好算在他儿子的身上。”说话之间,飞身纵出一人,并肩立在疯道人的身侧。

  天麟剑眉一蹙,只见发话之人,竟是一个年约三十余岁,方脸浓眉,一身淡紫劲装的修长大汉。接着,六指老人也仰面爽朗地哈哈一笑说:“老夫昔年与腾龙剑客卫大侠也曾有过一段过节,不过那是事出误会,双方随即释嫌修好。”

  说着,看了剑眉紧蹙,微泛怒意,卓然而立的天麟一眼,继续朗声说:“想不到卫小侠青出于蓝,远胜乃父,居然掌毙了沈恭顺那老小子,因而一举成名,传遍了武林,稍时老夫倒要试试卫小侠的惊人掌力。”

  排云观主一听,立即低声宣了声佛号,歉然说:“罪过、罪过,想不到贫道多嘴,又使事情节外生枝……”

  话未说完,排云观的深处黑暗中,立即传来一声深沉怒哼:“你六个手指头的别自讨没趣,最好坐在地上养养你的老精神吧,如果今夜卫天麟将你也一掌击毙了,那才真是一举成名呢。”

  天麟一听,知道是秃头僧的声音,正待高声欢呼,蓦见六指老人,两眼一瞪,震耳一声怒喝:“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藏躲躲不敢出来见人?”天麟一听,顿时大怒,排云观主和清尘三道,俱都面色一变。一声豪放的哈哈大笑,两道宽大人影,宛如两朵飘风的乌云,径由观内深处,疾射而来,直落墙上。丽蓉、杜冰一看,正是武林二怪杰,蓬头丐和秃头僧。

  六指老人一见,面色大变,纵身前掠三丈,面向墙上的蓬丐、秃僧两人,抱拳躬身,惶急恭声说:“原来是蓬丐、秃僧两位老人家到此,晚辈不知,多有得罪,方才言语冒犯,晚辈罪该万死。”

  蓬丐祥和地含笑不语,秃头僧哈哈一笑,毫不为意地说:“俗语说:不知者不怪罪,何况我秃头身在暗中,本来就做得不大光明,这当然怪不得你乱骂一气。”如此一说,全场高手无不暗暗敬佩秃僧的胸怀,六指老人似乎大感意外,神色一愣,连连恭声应是。

  秃头僧看了全场一眼,继续说:“你们听说卫天麟掌毙了点苍掌门沈恭顺,因而轰动江湖,成了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似乎心中有些不服?嘿嘿,实在说来不怕诸位不服,在场诸位中,又有哪一位能在他的手下走得过三招两式?”这次话一出口,在场高手神色一变,俱都面现不服,即是排云观主和黄衫儒士两人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秃头僧小眼一翻,沉声问:“怎么,你们不信吗?现在场中就有两个终南派的优秀弟子,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就让他们先与卫天麟小子放手一搏吧。”

  天麟心急登峰,又牵挂大荆山方面的安危,因而面向秃僧恭声说:“启禀老前辈,晚辈星夜赶来……”

  秃头僧未待天麟说完,小眼一瞪,怒声说:“天大的事回头再说。”

  蓬头丐在旁肃容说:“孩子,今夜你如不能技服群雄,尔后自恃掌力雄厚者,将纷纷慕名向你挑战,那时更令你不胜其烦了。”天麟已经会意,立即恭声应是。

  秃头僧小眼一瞪,面向天麟厉声说:“掌对疯道人,剑斗多臂熊,一招不到,两式成功。”

  天麟听取秃僧的话,再将蓉姊姊的话加以对照,知道今夜这场搏斗的重要性,于是恭声应是,即向疯道人和多臂熊走去。疯道人和多臂熊为终南派有数的高手,纵横江湖十数年,鲜逢敌手,这时听了秃头僧的话,只气得浑身微抖。但对方是武林老前辈中唯一仅存的两位老人,心中虽气,却不敢出言顶撞。

  疯道人城府极深,三角眼一转,强捺心中怒火,面向秃僧恭声问:“请问老前辈,假设晚辈与卫天麟动手过招,超过一招或数招以上,老前辈那时又怎么说?”

  秃头僧一听,仰面一声大笑:“好个混蛋小子,竟然对我老人家动起心机来了,莫说你是一个终南下代弟子,就是你们掌门人也不敢如此问我。”

  说着,秃头一晃,望着疯道人,沉声说:“好吧,如果你能在卫天麟那小子手下走过一招三式,我肩上的这颗秃头就立即割给你。”此话一出,全场高手面色倏然大变,同时发出一声惊啊。

  疯道人和多臂熊,完全惊呆了,以秃头僧在武林中威望之重,地位之尊,今日说出这等话,岂是儿戏。当然,这话并非危言耸听,大言夸口,而是有意令疯道人和多臂熊知难而退,免得当众出丑。这时天麟听了秃头僧的话也愣了,丽蓉一见天麟发愣,芳心大惊,赶紧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警告天麟:“聚精迎敌,立敛心神。”

  天麟一听,悚然一惊,心中赶紧默诵无上心法,立即功贯全身。疯道人见天麟神色有异,心中暗喜,一声暴喝,双掌疾挥,幻起无数掌花,直向天麟前胸罩来。由于有秃头僧打赌,天麟丝毫不敢大意,身形一闪,已至疯道人身后。

  疯道人两眼一花,心知不妙,怪嗥一声,闪电翻身,双掌原势不变,呼的一声势挟劲风,抡扫而来。众人见疯道人应变如此神速,果然不愧终南高手,加之秃头僧打赌,俱都心情紧张地大声喝了个「好」。天麟星目一亮不由冷然一笑,上身一晃,双掌倏分,出手快如电掣,一招「赤手缚龙」立将疯道人的双腕扣住。剑眉一轩,大喝一声:“去吧。”吧字出口,功贯双臂,暗用柔劲猛力抛向空中。

  一声刺耳尖嗥,数声骇人惊叫,疯道人的身躯,在全场高手惊睁目光注视中,直向半空射去。一阵惊叫过后,全场一片死寂,俱都痴呆地望着被抛向半空的疯道人。他们确没想到,骄横自大的疯道人,在卫天麟的手下仅一个照面便被抛向数丈高的半空,如非亲目所见,谁能相信?

  蓬头丐、秃头僧两人,仅知天麟学会了御气飞剑,但并不知天麟尚有两本上古秘籍。这时见天麟一招「赤手缚龙」,竟将疯道人抛向空中,也不禁心中暗吃一惊,二老正待飞身扑救。蓦见疯道人,身在空中,一声大喝,挺腰弯腿,立演「苍龙入海」直如殒星坠地般,疾泻而下。

  就在这时,惊魂甫定的多臂熊,震耳一声大喝:“小辈纳命来。”来字出口,掣剑在手,一招「白蛇吐信」,长剑疾如脱箭般,直向天麟的前胸疯狂刺到。

  这突如其来的骤然剧变,全场的高手俱都惊呆了,即使刚刚泻落地面的疯道人也不禁愣了。天麟心中一惊,不由勃然大怒,身形一闪,已至多臂熊身后,接着腾空而起一跃两丈。就在天麟闪身的同时,多臂熊大喝一声,剑随身动,闪电扫向身后。

  杜冰一声怒叱,手中长剑抖手投出,一道寒光,直奔天麟。多臂熊转身未见天麟,惊得面色如土,魂飞天外,一声怪嗥,长剑再度扫向身后。天麟身在空中,展臂挺胸,伸手握住投来剑柄,一招「银龙入海」滚滚剑光,幻成万朵梨花,径由空中,闪电下降。在场高手同时一声惊呼,疯道人大喝一声小心。惊呼未落,天麟手中剑光,骤变一道泻地银练,恰似一道经天长虹带起一阵慑人剑啸,直向多臂熊击下。

  秃头僧看得大吃一惊,震耳大喝:“混蛋小子,不要伤人……”大喝甫落,当的一声,金铁交响,火星四射。嗖的一声,一道寒光,直向十丈以外的崖边射去,多臂熊的长剑,已应声脱手,接着坠落崖下。

  天麟左袖一挥,飘身直向数丈以外落去。就在天麟身形下落的同时,疯道人一声不吭,举臂挫肘,「嘭」的一声,一枝袖箭疾射而出,直奔身形下落的天麟肋胸。场外高手,再度脱口一声惊呼。天麟顿时大怒,衣袖一抖,身形立变平形,手中长剑,一式「海底捞月」,幻成一道弧形,立将袖箭斩断。

  多臂熊见机不可失,抖手打出三个铁蒺藜,三点黑影,挟着丝丝风声,向着天麟平形的身躯,横飞而至。疯道人三角眼凶光一闪,双肘再度猛力一挫,四支袖箭,与多臂熊的三个铁蒺藜同时射至。这时,全场的人惊呆了,一片死寂,除了暗器的破风声,再听不到其他声息。

  天麟见两人乘机暗算,心中惊怒交集,大喝一声,身体平形落地,三个铁蒺藜和四枝袖箭,擦背飞过。疯道人见连番暗算,俱都无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一拉多臂熊,沉声低喝一声「走」,两人转身向崖边驰去。天麟一见顿时大怒,剑尖一点地面,翻身立稳,大喝一声:“不留下命来想走吗?”说话之间,左手疾扬,四指同时一弹。

  一阵丝丝响声,四道锐利指风,直向舍命狂逃的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的膝窝射去。一声嗥叫,一声闷哼,疯道人、多臂熊,两人踉跄前冲数步,扑通一声,同时跌爬在地上,再有三五尺即是悬崖边沿,令人看来,惊心动魄,冷汗直流。

  大麟一声冷笑,正侍挥剑扑去,蓦闻蓬头丐低声说:“天麟回来。”天麟不敢违命,疾刹冲势,横剑停身,卓然立在场中。

  秃头僧再看场外十数高手,个个面色苍白,俱都冷汗直流,一脸的惊愕神色,于是,嘿嘿一笑,和声问:“诸位可信我秃头僧并未危言吓人吧?”场外十数高手,俱都噤若寒蝉,无人回答一言。

  这时,排云观主寿眉紧蹙,黄衫儒士面色凝重,六指老人的老脸上,充满了佩服之色。平素恃技高傲的清尘三道,这时完全惊呆了。秃头僧似乎有意让那些自大自狂的高手,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于是,转首望着天麟,说道:“小子,你究竟有多高的功力,我秃头也弄不清楚,因而不能妄下断语,外传你一掌击毙了沈恭顺,不少掌力深厚的高手,俱都有些不服。”

  说着,小眼看了一眼十数高手和六指老人,继续说:“目前在场的俱是本山区中的顶尖高手,你小子不妨借物打一掌,让诸位高手看看你的掌力,也好向你讨教。”

  天麟一听,心中会意,连连恭声应是,但在他的脑海里却闪电掠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今夜的这次炫露机会,必须将武林中自恃掌力雄厚的人震住,尔后传出扛湖,定可减少高手挑战的烦扰。于是,剑交左手,抱拳当胸,面向十数高手,肃容朗声说:“在下卫天麟,末学后进,甫离师门,毫无江湖阅历,可谓寡陋简闻,是以进入贵山区,不知入乡问俗,因而,无意违犯贵山区的禁例,在下失礼之处,尚请诸位称进,包涵一二。”

  说着,觑目瞟了靠近崖边的一座数尺方石一眼,继续朗声说:“在下不敢违背秃僧老前辈之命,只得在诸位面前献丑了。”了字出口,微侧身躯,早已蓄满无上神功的右袖,猛然挥出。

  一团刚猛劲风,直奔崖边的那座方石。轰隆一声焦雷暴响,坚石暴裂,石块横飞,青烟激旋,悬崖颤动。无数坚利碎石,挟着尖锐啸声,冲射半空,直坠崖下。刹时间,坚石踪迹不见,那蓬青烟石雾仍袅袅上升,远处谷峰间,不停响着隆隆如闷雷的回声。

  排云观前的十数高手只惊得面色如土,腮肉颤动,神态如痴如呆。黄衫儒士、排云观主和六指老人,三人俱都面色微白,双拳紧握,手心中已渗出了丝丝汗水。蓬丐、秃僧两人似乎大感意外,惊喜交加,也都愣了,两位老人确没想到他们最喜爱的孩子卫天麟,在短短的数月之间,功力竟有了长足骇人的进步。

  丽蓉、杜冰虽然心中有备,但也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声暴响,惊得花容微变,芳心暗喜。天麟游目看了全场一眼,抱拳当胸,谦和地朗声说:“献丑、献丑,尚请诸位不吝指点。”

  话声甫落,六指老人暴声喝了声「好」,接着道:“卫小侠武技之高,功力之厚,为老朽数十年来所仅见的第一人,沈恭顺那老小子以血肉之躯,居然敢与卫小侠刚猛无俦的掌力相抗,确是自不量力,自己找死,卫小侠大袖一挥,尚且可碎石,掌力之厚,当可无坚不摧……”

  秃头僧小眼一翻,嘿嘿两声,兴奋地插言问:“六个指头的,你是否还有意试试卫天麟那小子的掌力?”

  六指老人连连摇手,强自含笑,说:“您老人家又在戏耍晚辈了。”

  黄衫儒士怕秃僧再问自己,赶紧乘机说:“今夜看了卫小侠掌,剑、轻功和刚猛的内力,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确令在下大开眼界。”

  说着,以钦佩的目光,看了谦和而立,面含微笑的天麟一眼,继续说:“在下深信卫小侠的一身武功,已达至高纯青的境界,在下深感机会难得,希望卫小侠在「柔」劲上,展露一招绝学,令在场诸人,以增见识。”如此一说,全场附声,俱都同声赞好。

  蓬丐、秃僧心中高兴,蓬丐道:“盛情难却,我看你就酌情施展一招「柔」劲绝学,以酬今夜大家相逢之缘。”蓬丐如此一说,大家再度一致赞好。

  秃头僧眯着小眼,高兴得咧嘴直笑。天麟自习上古秘籍无上心法以来,刚劲施展较多,而柔劲就极少精心应用过。这时经黄衫儒士一提,蓬头丐一说,也有意趁机一试。但游目一看,不由剑眉一蹙,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尝试合适。

  正在这时,耳畔骤然响起丽蓉的声音;“恩师秘籍上所载之飞花伤人岂不最适合展露柔字诀的功夫?”

  天麟一听,顿时大悟,感激地瞟了丽蓉一眼,立即面向杜冰含笑说;“请冰妹为小兄摘两朵鲜花来。”说着,举手指了指崖边的一排花树。杜冰粉面微微一红,含笑娇声应是,飞身纵落崖边,伸出纤纤玉手,立即摘下两朵其大如掌的艳丽鲜花来。接着,凝目细看,发现花瓣完整,才纵身飞至天麟身前。杜冰将花交给天麟,顺手将剑取回,飞身纵落丽蓉身侧。

  这时,全场一片死寂,所有在场高手俱都以惊异不解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场中的天麟。被点了穴道的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倒在地上虽然不能行动,但耳目灵活,这时也忍不住翘起头来观看究竟。蓬头丐、秃头僧看得面色微变,两人互看一眼,似乎在说:这混蛋小子莫非真的已练到飞花伤人的进境?

  排云观主、黄衫儒士,以及六指老人,三人虽然惊异地望着天麟,但目光中却露着不信之色。这时,天麟接花在手,将花平贴掌上,去虑凝神,默诵无上心法,举目看了三丈以外排云观前的两座高大石狮一眼。于是,星目精光一闪,朗声说:“在下再度献丑了。”了字出口,两掌一翻,柔劲疾吐而出。

  两朵掌大鲜花,竟然极平稳地平头并进,分向两座高大石狮的前胸飞去。两朵鲜花的速度,渐渐由慢而快,由缓而疾,喳的一声极轻微的响声,两朵鲜花,分别嵌在两座石狮的前胸上。一阵暴声喝彩中,风声飒然,人影闪动,所有在场高手,同时飞身扑向石狮跟前。

  蓬丐、秃僧、丽蓉、杜冰也忍不住飞身掠向石狮。众人凝目一看,俱都心头一震,面色微变,没人能相信这两朵花是经一个后生年轻人的掌力推出的。只见掌大鲜花,入石三分,深浅一致,花瓣毫无一丝裂痕。众人看罢,纷纷转身望向天麟,举目一看,俱都面色大变,惊得不由脱口发出一声轻啊。
  
  

  天麟见众人神色一变,心知身后有异,转身一看,只见崖边疯道人和多臂熊倒身之处,竟多了两个神色惊怒的老人。两个老人年龄俱在七旬以上,苍发银髯,面色红润,两道浓重的霜眉下,闪烁着一双精光眸子。左边老人身材瘦小,穿金黄长衫,束白丝带,正缓缓蹲下身去,检视着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被点的穴道。右边老人,中等身材,着葛布长衫,背插长剑,低头看了疯道人一眼,接着满面怒容,举目向众人望来。

  天麟看罢,知道崖边的两个老人,必是终南派的高辈人物,想是以攀登的小巧功夫登上断崖,加之自己全神贯注在双掌推花上,是以未曾发觉两人登上崖来。蓦闻排云观主朗声宣了声佛号:“原来是尹掌门暨陈砚田道兄,贫道失迎了。”说着,单掌微立稽首。

  只见瘦小老人在疯道人膝窝间轻拍一阵,依然没将穴道解开,不由老脸一红,倏然立起,强自拱手还礼,沉声问:“玄一道兄请了,不知是哪位高人,以特异手法点了本门弟子的后膝穴?”

  蓬丐、秃僧混在众人中,最初瞟了两个老人一眼,继续细视石狮上的鲜花,这时见问,知玄一不便回答,立即分开众人走了出来。终南掌门人和背剑老人陈砚田,一见二老,面色同时一变,赶紧恭声说:“原来两位老前辈驾莅终南,晚辈等不知,请恕失迎之罪。”说罢,同时躬身施礼。

  蓬丐、秃僧,齐声哈哈一笑,说:“尹掌门言重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进入贵山区,还未登峰入观拜会你这位掌门人呢。”

  终南掌门尹震南赶紧恭声说:“不敢,不敢,本派三观两院弟子,无时不渴望两位老前辈驾临终南,以增寒山光辉。”说着,觑目瞟了地下的疯道人一眼,继续恭声问:“浑元两人,年轻无知,硫于教诲,不知怎地惹恼了两位老人家,请赐示晚辈,当重责不贷。”

  蓬丐、秃僧知尹震南解不开疯道人两人穴道,误认是自己两人所点,因而,蓬丐呵呵一笑说:“贵派两位弟子的穴道被点,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尚无此能耐,请问场中的少年卫天麟便知。”

  终南掌门和背剑老人一听卫天麟三字,双目精光一闪,面色微微一变,同时轻「噢」了一声,四目不停地在天麟的身上打量。背剑老人陈砚田,面色一沉,怒声问:“你就是掌毙点苍掌门沈恭顺的卫天麟吗?”

  天麟本待向对方和声解释,这时见对方怒目沉声,因而也冷冷地说:“不错,正是在下。”

  陈砚田见天麟态度冷傲,顿时大怒,厉声问:“本派与贵帮尚无嫌隙,尔为何重手点伤了本门弟子?”

  天麟冷冷一笑,以一种懒得分辨的口吻说,“这要问贵派的弟子了?”

  背剑老人陈砚田,个性似乎特别暴躁,霜眉一挑,再度厉声问:“你自己为何不说?”天麟冷冷一笑,井未回答。

  终南掌门尹震南向背剑老人缓缓作了一个阻止手势,目注天麟沉声问:“听说卫小侠乃昔年腾龙剑客卫振清的唯一公子,这话可真?”

  天麟依然冷冷地说:“不错,腾龙剑客正是家父。”背剑老人一听,目闪凶光,霜眉皱动。

  背剑老人陈砚田早已难捺胸中怒火,双目一瞪,蓦然厉声说:“好个无知小辈,狂妄程度,尤胜乃父,昔年老夫所受一剑之辱,今夜就算在你这小辈的身上吧。”吧字出口,纵身而前,傲然停在天麟面前两丈之处,用手一指天麟,竖眉怒目,继续厉声说:“小辈,快些掣出你腰间的腾龙剑来。”说着,咬牙切齿,面色铁青,双目中凶光闪闪,右腕一翻,锵的一声龙吟,背后长剑已握在手中。

  天麟淡淡一笑,说:“腾龙剑乃家父随身兵刃,在下用的兵刃乃是这柄折扇。”说着,举手取下肩井上的龙凤折扇,振腕一抖,唰声张开,顿时毫光闪闪,十步生辉。

  背剑老人陈砚田看得心中暗惊,神色一愣。立在排云观前的十数高手,俱都静心观看,但任何人看得出背剑老人陈砚田仍不是天麟的敌手。蓬头丐,似乎不愿陈砚田当众出丑,使天麟再树强敌,立即和声说:“过去恩怨,累年已久,应该尽量释嫌修好,即使要争一剑之失,也应去找腾龙剑客……”

  陈砚田未待蓬丐说完,勉强恭声说:“老前辈可知父债子还……”

  秃头僧小眼一瞪,立即沉声说:“这不是欠银子欠钱。”

  陈砚田面色铁青,略微提高声音问:“两位老前辈可是有意偏袒姓卫的小辈?”

  蓬头丐微泛怒意地冷然一笑说:“恰巧相反,老要饭的正是为你们终南派的声誉着想。”

  终南掌门和陈砚田,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说:“两位老前辈的盛情可感。”

  秃头僧不屑地冷然一笑,说:“真是夸父追日,自不量力,点的穴道都解不开,还厚颜强求动手。”终南掌门和陈砚田两人被说得老脸通红,浑身微抖。

  秃头僧继续说:“既然你自信掌剑双绝,就请快些动手吧。”

  陈砚田长剑一横,目注天麟,厉声问:“小辈,还不快些动手吗?”

  天麟傲然一笑说:“你年事已老,在下不愿僭先,特地让你三招,以示敬老之意。”

  陈砚田一听,暴怒如狂,大喝一声:“好狂妄的小辈……”大喝声中,飞身疾扑,手中长剑,一式「怪蟒出洞」直点天麟小腹,势挟劲风,其快无比,确是不凡。

  天麟深知陈砚田不是庸手,折扇轻挥,立演幻影迷踪,亮影一闪,已至对方背后,身形未停,继续闪动。陈砚田果不愧是用剑老手,天麟身形一动,大喝一声,立展「四海欢腾」,前后左右,闪电连刺四剑,顿时幻起如林剑影。

  天麟身形疾旋,一连两晃,顿时幻出四个身形。终南掌门看得心头一震,不由面色微变,断定师弟今夜定然战胜无望了。围立观前的十数高手中,除蓬丐、秃僧外,无人见过如此奇诡的幻影身法,但是,他们在老辈人物中却早已听说过了。如今,他们亲眼所睹,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黄衫儒士缓缓摇了摇头,不由看了一眼一脸愕然神色的六指老人。蓦闻一声暴喝,陈砚田已使出终南绝学,夺命三剑中的「威震八方」。但听风声丝丝,剑气弥漫,幻成一座剑林光山。而剑山的圆周,却环绕着无数个密集衔接的天麟亮影,令人看来,眼花缭乱,分不清是实是虚。

  三招已过,天麟大喝一声,身形腾空而起,所有亮影,顿时消失不见。在场人众仰首上观,无不看得暗自惊叹。只见天麟,身在空中,双臂一展,真气贯注扇身,折扇顺势一挥,光华大盛,耀眼生辉,周围数丈内,顿时如同白昼。继而,一道宽约近丈的刺目光华划空而起,经天而降,宛如银河倒泻,直击地面上的如山剑影。众人一见这等声势,俱都目闪惊急,面色大变。

  陈砚田连施三式绝招剑法,俱都奈何天麟不得,自知今夜难逃出丑厄运,于是,心头一横,疾演最后救命绝招「佛献莲花」。顿时,滚滚剑光,耀眼寒芒,倏然变成一朵刺目银莲。天麟飞身下泻,震耳一声大喝:“去吧。”大喝声中,身形掠地绕飞,手中折扇,疾演旷古凌今的「一元定中」,彩霞过处,金星乱闪,一道寒光直射半空。

  陈砚田右手飞舞,双目微闭,神情异常紧急,似乎全神贯注在这招「佛献莲花」上,因而尚不知长剑已然脱手。天麟身形一旋,飘身两丈以外,沙的一声,折扇合好,周围光华立失,顺势挂在肩上,傲然立在当场。十数高手一阵赞叹,终南掌门一声大喝,陈砚田方始惊觉,手中仅握着一截剑柄,精钢剑的剑身,早已不知而飞。

  陈砚田一定神,惊、怒、羞、忿,浑身直抖,怒哼一声,奋力将剑柄掷在地上,双臂微圈,十指如钩,面目狞恶地向天麟逼去。同时,双目暴睁,凶光闪射,咬牙恨声地说:“小辈果然有几手,让老夫再试试你的掌法如何。”说话之间,步子更慢了,脚下过处,立即留下一个深深脚印。

  众人一见,面色大变,同时替天麟担起心来。天麟神色自若,嘴哂冷笑,根本没将这种硬功夫放在心上。丽蓉一见,粉面不禁一变,知天麟不知终南内功之厉害,赶紧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警告说:“终南内功,奥妙如神,借力增劲,背承千钧。”

  天麟星目一亮,心头猛地一震,赶紧默诵无上心法,迅即功贯双臂,目注陈砚田,蓄势以待。陈砚田自练成终南气功后,所向无敌,尚无敌手,从无一次败迹,这次为了挽回断剑之耻,决心以十成功力,掌毙天麟。

  于是,缓步前进中,右掌逐渐加劲,这时见天麟依然傲不为意,心中又气又怒,冷哼一声,阴沉地说:“狂妄小辈,今夜要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你那仗剑成名的老子痛恨终生,要你们蓝凤帮知道终南派是不可轻视的……”

  天麟以轻蔑地目光,上下看了陈砚田一眼,不屑地说:“听你口气,一掌将我击毙似乎极有自信……”

  话未说完,陈砚田双目暴睁,寒光如电,厉声大喝:“不信你看。”声落身动,急上三步,两腿一蹲,掌倏变拳,呼的一声,对正天麟的前胸,猛捣过去。

  天麟深知这拳厉害,因而右掌功力又增加了二成,一俟拳到胸前,怒哼一声,直推迎出。嘭的一声大响,陈砚田的右拳,猛力击在天麟迎出的掌心上。一声闷哼,蹬蹬连声,陈砚田面色苍白,咬牙攒眉,身形踉跄,急退五步,额角上冷汗顿时流下来。

  天麟心弦一震,整个右臂顿时痛如刀割,赶紧默运功力活血,竭力自然将臂下垂,神色间,毫无异状,依然轻哂冷笑。排云观前的十数高手,见天麟一掌将陈砚田震退,俱都毫无一丝惊容,因为他们早已断定天麟会胜。

  只有蓬丐、秃僧和丽蓉三人,已看出天麟的右臂受震不轻。终南掌门见天麟神色无异,垂臂自然,依旧傲然立在原地,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寒意。陈砚田拿桩立稳,左手不停地揉搓着右腕,双目炯炯,凶狠怨毒地瞪着天麟,牙齿咬得格格微响。

  天麟强忍臂痛,目光淡然地望着陈砚田,冷冷一笑,轻蔑地问:“你可曾一掌将我击毙?”

  陈砚田骤变凄厉,大吼一声:“你再接我一掌……”掌字出口,飞身前扑,右掌同时举起,一式「力劈华山」,势挟劲风,呼的一声,直劈天麟的当头。

  天麟右臂仍痛,不敢硬接,身形一晃,尚未移步。陈砚田再度一声大吼,变劈为削,闪电扫向身后。因而,一个后背整个送给天麟。终南掌门知师弟欲想抢制先机,但没想到天麟仍立原地未动,不由惊得大喝一声,飞身就待扑去。

  但天麟却不愿暗施杀手,依然蓄势未动。场外十数高手,见天麟坐失良机,无不跺脚一叹,但他们继而一想,无不羞得满面通红,一脸愧色。陈砚田一掌扫空,顿时惊觉身后无人,暗呼不好,怪嗥一声,闪电翻身,双掌十指如钩,猛抓天麟的面门。

  天麟怕对方有诈,看看双掌抓到,身形一旋,双臂闪电下垂,脚跟为轴,挺腰缠身,一招秃僧亲传的「脱枷解锁」,一闪已至陈砚田身后。紧接着,大喝一声,立演蓬丐亲传的「后山打虎」,右掌疾出如电,忍痛劈向陈砚田的背肩。

  就在举掌下劈的同时,天麟心中灵智一明,柔极克刚的奥理,闪电掠过心头,大喝一声,蓄满功力的刚猛掌劲,倏然一变。但嘭的一声,柔劲微提的右掌已印在陈砚田的后胸上。一声闷哼,蹬蹬连声,陈砚田面色苍白,双手抚胸,踉跄前冲数步。

  人影一闪,一声大喝,早已蓄势准备的终南掌门,飞身纵出,伸手将师弟扶住。哇的一声,陈砚田张口吐出一道箭血。在场人众,无不看得面色大变,额角渗出汗来。终南气功,不但胸背承受千钧之力内腑丝毫不损,且能借力使劲,发挥更大威力,因而武林中无不对终南派惧怕三分。

  没想到卫天麟年纪轻轻,掌劲竟有溶金融铁的威力,一掌打下,终南气功立破,这确是骇人听闻的事。天麟立在当场,表面神色镇定,心中却也暗暗震惊,所幸临时改变柔劲,功力最多运至三成,如早已将劲蓄满,陈砚田定然立即毙命当场。

  由于陈砚田是终南派掌门人的师弟,在派中辈份极尊,因而,蓬丐、秃僧和十数高手,纷纷涌了过来。这时,终南掌门扶着陈砚田,神色显得又惊又急,因为,他们恃以自豪的终南气功,竟有人能出掌击伤内腑。排云观主、黄衫儒士和六指老人,围立在蓬丐、秃僧身后,只见陈砚田嘴唇青灰,面色如纸,双目已微微合上了,呼吸也极急促。

  蓬头丐黯然一叹,微一摇头,即在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伸手倒出一粒漆黑的小亮丸来。终南掌门人一见,愁苦的老脸上,立即平静了不少,连声向蓬丐称谢。蓬头丐含笑点首,即将漆黑小丸放进陈砚田的口里,接着说:“回去调息片刻,休养半日就好了。”终南掌门人连连恭声应是。

  秃头僧心中一动,望着天麟怒声说:“混蛋小子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解开疯道人的穴道。”

  天麟一声不吭,飘身掠至崖边,身形未停,右袖轻挥,飘身掠回原地。终南掌门人一见,面色倏然大变,即使蓬丐、秃僧,也不禁神色微微一愣,其余十数高手,反而神色自若,高声喝彩。只因天麟前掠,回身、拂袖、飘回,形如旋风,一气呵成,中间丝毫未停,身形美妙至极,没人相信他已解开了疯道人和多臂熊的穴道。但疯道人和多臂熊,满面通红,略一舒展四肢,挺身立起来了。

  秃头僧希望终南掌门愈快离开愈好,小眼一翻,瞪着疯道人沉声说:“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不过来背你们师叔回去休息。”终南掌门人一听,知是疯道人和多臂熊两人惹的祸,不由以凛厉的目光瞪了两人一眼。疯道人、多臂熊,俱都惊得浑身一战,两人赶紧急步走了过来,左右协力将陈砚田抱起来。

  蓬头丐面向终南掌门人,含笑说:“今夜之事,全属误会,卫天麟也并非有心如此……”

  秃头僧立即不耐烦地说:“事非曲直,回去一问便知,何必再多解释。”

  终南掌门自知与天麟功力相差悬殊,但不能一句硬话不说就走,于是,怒目望了天麟一眼,面向蓬丐、秃僧,恭谨沉声说:“今夜之事,看在二位老前辈的份上,本派不再追究,但这笔帐,本派定要前去蓝凤帮的大荆山去结算。”

  天麟一听,信以为真,立即剑眉一轩,面透杀气,冷冷一笑,说:“任何人若恶意进入大荆山,休想再活着出来。”

  终南掌门人佯装大怒,暴声应好,即对蓬丐、秃僧,一抱拳,朗声说:“两位老前辈珍重,晚辈走了。”说完转身,如飞向北驰去。

  秃僧哈哈一笑,面向驰去的终南掌门人,朗声说:“尹掌门不必动怒,卫天麟这小子是初出茅庐,阅历毫无,务请阁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话声甫落,终南掌门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前面黑暗中,疯道人和多臂熊合力架着陈砚田,也惶急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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