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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是流氓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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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四章 语无伦次

    黄也看出了李向东的难。不可能不为难,就是黄也一直认为,李向东可以不在乎他黄的体会,也得在乎老邝的体会。他黄和你李向东是什么关系?是不记较任何得失的关系,或者说,他黄不能在乎李向东对他怎么样,因为黄的这一切都是李向东给予的,他让他黄上就上,让他黄下就下,让他黄什么也不是,他也无所谓。然而,老邝却不一点,老邝得到时你什么好处了?你得到老邝什么好处了。将心比心,你就得还债。

    然而,这债怎么还?

    老邝看着李向东,很显然,他在等李向东表态。

    这时候,弟媳过来了。她对老邝说,房间已经弄好了,禽鸟肉也弄得差不过多了,是不是到房间去?老邝就拿出他的车钥匙,说,你去那车上拿两瓶茅台过来。

    黄便笑“嘻嘻”地说,老邝书记这接待规格可够高的,喝茅台。老邝说,到了关键的时候,你就会打哈哈。黄说,我这不是缓解气氛吗?他说,喝酒喝酒,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有些事,喝了酒就容易谈拢了。

    弟媳腾出来的是一个小房间,三个人坐还觉得可以,五六个人坐就显得窄了。老邝说,这里的房间大小不一,有十几人的房间,有七八人的房间,也有五人左右的房间。他说,主要还是不想浪费地方,想多弄些房间。五个人坐七八人的房间,在我这里,真有一种浪费的感觉。

    李向东是最后进房间的,他站在走廊上打了一个电话。他问宣传部长那录制新闻片的事部署下去没有?他说,先放一放吧?今晚别急着播。这一刻,他真想退步了,想还老邝一个人情。这个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世界,你要有朋友,要有帮手,你对你的朋友,对你的帮手无情,那么,你就可能失去这个世界。

    三人坐定后,老邝说,我们喝酒。就把三人面前的杯都倒满了。他说,我们三个人,好像还次单独坐在餐桌前。他“哈哈”笑,说,这次,就请你们来吃禽鸟肉,而且还是非典期间。黄也笑起来,说,我们就当没非典,就当今天这会还没干。老邝说,你这是顶风作案!黄也说,我们这是盛情难却!

    老邝说:“喝一杯吧,怎么样?”

    他这话是对李向东说的。李向东站了起来,三个都站了起来,就碰杯,杯的下面是冒着腾腾热气的禽鸟肉。老邝说,吃吧,吃吧!他说,这非典期间,我就不帮你们夹了。黄吃了一块胸脯肉,就说,味道不错,说,你这酒店是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不知道?老邝说,你当然不知道。他问,李书记也是次来吧?李向东说,我来过,这次是第二次了。

    老邝愣了一下,说:“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李向东说:“我知道这是你的吗?你今天叫我过来,我才知道是你的。”

    老邝便问:“感觉怎么样?”

    李向东实话实说:“我还想,有机会拉帮人过来。当然,这已经不可能了。”

    老邝说:“这么说,你也觉得这禽鸟肉还可以。”

    李向东说:“不是还可以,是相当不错。”

    三人就“哈哈”笑了起来,就又碰杯。

    黄说:“真有点可惜了,这酒店的生意真得很好。”

    老邝说:“我要的就是这人气,要的就是价格实惠,凡是来过的人,不但因为这禽鸟肉的味道,还因为价格的实惠,还都会回头。”

    黄说:“等非典过了,你再重振旗鼓!”

    老邝说:“这非典什么时候才能过?即使过了,也会在留下阴影,留下余悸,这抹去阴影,消除余悸需要的时间会更长。只能期盼,这非典的危害不要那么大了,在市县不要留下什么太坏的影响。”

    李向东说:“我看不可能,这非典的来势很猛,在其他地方已经造成恐慌了,如果不能这样,地级市委市政府也不会那么紧张。他说,我个人认为,这场非典,即使结束后,谈野味色变也会有一段相当长时间。”

    老邝说:“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注定我老邝就要过穷日子,看着要冒头了,来了个什么非典,把那头又给我按下去了。”

    他说,我这是一大家子,把所有的家当都投进来了,一直都没有真正赚钱,现在开始要赚钱了,就要强硬关闭了。

    黄笑笑说:“改政策了,没人要你关闭了。”

    老邝说:“什么?不关闭了?你别寻我开心!”

    黄说:“我说的是真话,不搞关闭了。钟市长觉得那方法有欠考虑,所以改了,只是宣传,号召群众不要吃野味,要求党员干部要带头。”

    老邝说:“这招更狠,这是杀的不见血,这宣传一出街,谁还敢来光顾,我们这些人,要找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

    李向东说:“你好好做你的生意,能做多久,就做多久!”

    他说,你记住你说的话,只要上面有指示,你就马上关门。

    老邝愣了一下,久久地看着李向东,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黄说,你这还不明白吗?你这还要李书记把话说白吗?你还不感谢感谢李书记,还不敬他一杯。老邝就站了起来,就颤悠悠地举着杯,就有两滴酒从杯里溢了出来。

    李向东说:“你们心里知道就好了。”

    老邝问:“你真的要那么做?真的要取消那个决定?”

    李向东说:“我说取消了吗?”

    黄连连说:“没有,没取消,我们只是在运作中。我们只是对那些宣传片还不满意。我们还在等上级的明确指示。”

    老邝把那举着的酒喝了,然后,把酒杯狠狠跺在桌子上。开始,听了李向东的话,他是感动了。他感动的是李向东能够改变主意,感动李向东能把他当一回事。其实,刚才,他是有气的,想你李向东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你,想你现在知道那个决定对我的伤害有多重了吧?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能不能把我当回事。

    然而,当他证实了李向东把他当回事了,他又觉得你李向东你黄怎么能这么做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了我老邝,你们可以这么改变主意吗?难道我老邝的利益就比那些老百姓的生命还重要吗?

    他把酒杯跺在桌子上说,李书记,你怎么可以改变主意呢?你觉得,你可以改变主意吗?

    他说,我只是心不忿呀!我这么规举的人,终于让我遇到了这么个机会,可以正正经经地赚钱,赚干净钱,这天就不长眼了,就要搞个非典来灭我。那些贪污腐败的家伙,手里那点权还没我大,就贪得盘满碟满,怎么就得到应有的惩罚呢?

    他说,关闭野味店也好,宣传野味的危害也好,我都会举手赞成。今天,在常委市长联席会议上,我是投赞成票的。我分得轻执轻执重,我的觉悟还不至于那么低。

    李向东却有点恼羞成怒了,他也把酒杯跺了,说:“你觉悟高,那就是我觉悟低我?我不是看着你这一大家子,同情你这一大家子,我会改变主意?我不是看着你老邝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会改变主意?”

    老邝说:“心领了,我心领了,但是,你不能改变主意。你改变主意就是犯罪。知道吗?是犯罪!”

    李向东指着老邝说:“你这是好心不得好报,好心当了驴肝肺,你这是好心被狗吃了!”

    老邝笑了,说:“语无伦次,你这是语无伦次!”

    李向东愣了一下,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看着老邝,他却笑得前仰后合,却一点忧虑也没有了。李向东举起了杯,说,我敬你,我敬你!他见杯子是空的,就喊倒酒,快倒酒。黄忙就倒酒。李向东夺过酒瓶,把茶杯的茶水泼了,就往茶杯里倒。他说,这样才过瘾!

第六四五章 大家配合政府该省多少事

    李向东不得不去秘书任党委书记那个镇了。那是一个旅游镇,也就是海边渡假村所属的那个镇。旅游区人来人往,什么地方的人没有?什么样的人没有?说不定就来了个非典病人了,说不定就把非典传染进来了。因此,那里便被列为市县阻击非典重点镇。

    市县市政府希望市县人近段时间内尽量不要前往海边度假区,在海边度假区的工作人员一定要有自我保护意识,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同时,也是保护自己的家人。

    在这里,随处无见非典的宣传海报。市县自制的宣传海报张贴在各个显眼的地方。海报一套四幅,什么是非典,非典的症状,如何预防非典,野生动物与非典。在旅游区里,时不时就见一些人戴着口罩。李向东便问,戴口罩的都是什么人?是工作人员吗?秘书说,有工作人员,也有游客。

    秘书还带李向东去看了每家酒店大厅安放的体温测试点。他说,他要求每一个酒店都安排一个服务员给进出的客人测试体温。李向东对这项工作很感兴趣,就询问了几个酒店守在体温测试点的服务员,问她们凡是进出的客人都测体温吗?有的说都测,有的说不一定都测,说不一定都测的时候,秘书脸上就有点挂不住,就在一边理解,说现在的客人不一定都听服务员的,有时候要他们测,他们不测还骂脏话。他说,也没有规定一定要人家测的,所以,这项工作做起来也不容易。

    李向东问:“如果,测到体温不正常的,有什么措施?”

    秘书说:“先记下他的房间号,然后通知旅游区管委会,组织医生对他进行复查,有必要隔离的,立即隔离。”

    李向东说:“方案是对头的,但是操作起来会不会遇到困难呢?如果病人不配合怎么办?”

    秘书笑了笑,说:“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前两天,有一个游客测出体温不正常后,就打的跑了。”

    李向东问:“查到开的士的司机了吗?”

    秘书说:“查到了,我们正在对那司机进行跟踪,暂时还没发现被传染的症状。”

    话虽说得简单,但是,李向东知道,这得化费多少时间?动用多少人力?即使是假老虎你也要当真老虎来打,你要对那游客住过的房间进行全面消毒清理,你要动用公安警力查案一样,调查了解他与什么人有过亲切接触,你要查出送他走的的士司机是谁?很多人将要为这事加班加点,彻夜未眠。

    阻击非典,说说容易,真要落实就会遇到一大堆实际问题。

    他想,如果,游客能够理解,给予配合,政府部门该省多少事呀!

    李向东问:“配合的游客你们怎么处理?”

    秘书说:“做好说服工作,进行必要的隔离观察。现在,我们的卫生院就住着这样两个病人。”

    他说,但愿不是非典!

    岂止他但愿呢?李向东也在心里但愿。

    李向东说:“你一下来,就遇到非典这个事。这是一个非常规的工作,特别是在旅游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许多事都可能无法预计。”

    秘书说:“请李书记放心,我一定尽忠职守,依靠上级,依靠全体党员干部群策群力打好这场阻击战。”

    他说,我不敢说我这里不会发现非典病人,这里是旅游区,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但是,一旦发现病情,我一定把它阻击在最小范围里,不允许出现在旅游区大面积蔓延,绝不会向市县其他地区蔓延。

    这时候,杨晓丽打电话给李向东,问他在哪里?他说在旅游区。杨晓丽便说,你怎么到那里去了?她说,这种时候,你还是别到那些地方去。李向东说,非典就这么可怕吗?杨晓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旅游区那种地方,能不去还是不去好。李向东说,正是因为这里是重灾区,我才更应该来,别谈虎色变的,我就不相信,这市县个病例就是我。杨晓丽说,你这不是在斗气吗?不要你去,你偏就要去。李向东说,我这是在工作。杨晓丽说,对了,对了。你是在工作,你市委书记在市县天马行空,想去哪就去哪,我不拦你!

    李向东问:“有事吗?”

    杨晓丽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向东说:“吃了晚饭回来。”

    杨晓丽说:“你就别在那边吃晚饭了。不是说尽量避免去人多聚集的地方吗?酒店那种地方还是少点去。”

    李向东笑着说:“你没听说,喝酒不怕吗?喝酒能消毒。”

    杨晓丽说:“你这是屁话,为自己喝酒辩护。”

    李向东就笑起来说:“你自己也小心点,成天跑医院的。”

    杨晓丽说:“想不到,你也会关心人了。”

    李向东说:“我怎么不关心人了?我一直都非常关心你的。”

    杨晓丽说:“我不用你担心,我自己会保护自己。你这么嘴甜,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不会是喝了酒,还要在那边弄点什么节目才回来吧?”

    李向东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吃了晚饭就回去。”

    杨晓丽就说:“你回哪?回你家吗?”

    李向东“嘿嘿”地笑,很暧昧地问:“你想我去你那,我就去你那。”

    杨晓丽说:“你别嘻皮笑脸,我跟你说正经的。你那家成天关着窗门,也不通通风,又没人给你消毒什么的。这段时间,你还是到我这边来吧?”

    李向东从海边镇回来,刚走进楼梯口,正准备上楼梯,手机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显示屏,是枝子的电话。他就停下来了,心里想,这电话如果晚来几分钟,真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不知为什么,李向东总有一种担心,总担心在杨晓丽面前接枝子的电话,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他就是担心,或许,那一次喝酒,被杨晓丽骂了,心里就留下了某种阴影,就不想让杨晓丽知道他和枝子有什么联系。

    枝子在电话里笑,问:“在干什么呢?跟杨市长在一起吗?”

    李向东说:“没有,刚下乡回来。”

    枝子说:“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李向东以为她是要在电话里谈,就说:“你说吧。”

    这时候,他已经走出楼梯口,站在一棵婆娑的芒果树下。天早就黑了,街灯也照不到这里,有人经过,见一个人在树的阴影里,总就有给一种不像是在干好事的感觉。

    枝子问:“能出来谈吗?”

    李向东说:“现在吗?”

    枝子迟疑了一下,说:“如果,你没时间,就改天吧,也不是什么急事。”

    李向东说:“明天吧?明天到我办公室来。”

    枝子笑了笑,意识到李向东又把她的事当公事了,又跟她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了。她说,我们除了你的办公室,就不能去别的地方谈吗?她说,你不觉得去你办公室太压抑吗?你自己不觉,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一走进你的办公室,会有很大压力的,气都喘不顺畅。

    李向东当然不能说去她的办公室谈。他一个市委书记跑到她那个小公司的办公室去,有失身份事小,人家怀疑他与她有某种瓜葛却是事大。李向东想的瓜葛不是男女之间的瓜葛,而是经济方面的瓜葛。一个市委书记跑到那么个小公司去,没有某种瓜葛谁相信?

    枝子说:“明天,再约你吧。”

    她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点私人的事。

    她说,我说过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总要约你出来谈一谈,一则和你交谈是一种得益,能学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一则在你这地方做生意,我总得时不时掌握掌握市委书记的想法吧,做生意也得听书记的,顺着书记的意呀!

    李向东听得心里很舒服,嘴上却说:“不用不用,怎么赚钱你就怎么做吧。”

    枝子笑着说:“是吗?那我就昧着良心赚钱,不管什么工程质量了,不管会不会导致豆腐渣工程了?”

    李向东也笑了,说:“你不会是这样的人,你如果真是这样的人,就不会说出来,偷偷摸摸干了。”

    枝子说:“你对我可不要有这么大的信心,你可要时不是时提醒我,时不时来检查监督我的工作,时不时训导我几句,不然的话,我真会管不住自己的,真就会做出一些你不愿意我做的事的。”

    两人东扯西扯,就像是闲聊天说废话了。在楼下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李向东竟也不觉。

第六四六章 消毒消毒

    一进杨晓丽家门,她就把李向东喝住了。她说,你站住,别动,先不要进来。李向东愣了一下,心里虚,想这杨晓丽怎么就这么神,怎么就知道他和枝子通电话了?哪知,杨晓丽却说,你把衣服脱了,别把外面的细菌带了进来。李向东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屋子里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他抽着鼻子问:“什么味呀?”

    杨晓丽说:“什么味?酸味,醋味。”

    李向东就笑了,说:“这平白无故的,又打翻醋坛子了?”

    杨晓丽说:“你才打翻醋坛子了!我这是在消毒。”

    李向东这才看见客厅中央的地上放着一个酒精炉,正不知在烧什么,就见那腾腾的热气扩散着。

    他问:“你烧的什么?整个房间都一股酸味。”

    杨晓丽说:“煮醋呀!煮醋会不酸吗?”

    李向东“哈哈”笑起来,说:“你还真以为你打翻醋坛子了。”

    杨晓丽说:“正经点。”

    李向东问:“这煮醋能消毒吗?”

    杨晓丽说:“怎么不行?你还怀疑我的专业知识吗?我可是分管卫生的副市长,每做一件事,都是有科学根据的。”

    她说,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醋能消肿,散水气,杀邪毒,理诸药。知道李时珍是谁吗?

    李向东半真半假地说:“不懂不懂,明代那么远的地方,我又没去过。”

    他一边说,一边就往里走。杨晓丽忙又喝住他,你别动,叫你别动你还动。他说,你这不是已经消毒了吗?杨晓丽说,我这只是对屋子里的空气进行消毒了,但你的身子还没消毒。

    李向东说:“你真要我脱了衣服才准进门呀?”

    杨晓丽说:“你别那么口水多过茶了。你今天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费话特别多。”

    李向东心里想,不会是刚才跟枝子说得嘴溜了吧?嘴上却说:“你那窗帘拉上没有?”

    杨晓丽大大的眼睛很有神地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弱智吗?不拉上窗帘,我会叫你脱衣服吗?你还没到,我就想着要你脱了衣服才准进来的,还不把窗帘拉上了?”

    她见李向东乖乖地站在那穿衣服,这才转身要去卫生间拿洗脸盆,脸还没转过去,又发现有什么不妥了,就说,你这是干什么?有你这么脱的吗?我叫你脱,又没叫你脱的什么都不剩。她本还想板着面孔的,却怎么也板不住了,就笑了起来,就把腰给笑弯了。

    杨晓丽好不容易才直起腰,红着脸说:“你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李向东“哈哈”笑,说:“这不是更彻底吗?”

    她说:“流氓,你真是流氓!”

    他说:“我可以进来了吧?”

    杨晓丽叫他先到客厅去,先站在那煮醋的酒精炉边,让那蒸发的酸气薰一薰。李向东就到那站了一会,站得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就说,你在忙什么呢?杨晓丽正从卫生间拿出一个洗脸盆,从电热壶里倒了大半盆热水,端到李向东刚才站过的地方,用两根手指把他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件放进热水盆里烫。

    李向东说:“你是不是也太认真了?”

    杨晓丽说:“认真点不好吗?这叫防范于未然。”

    李向东说:“你自己消毒了吗?你进门的时候,也像我这样,薰了一回吗?”

    杨晓丽会不知道他的用意吗?这个在人前道貌岸然的市委书记,在她面前什么流氓事都想得出来干得出来。她说:“你放心好了,我不用薰。”

    李向东说:“其实,你才更应该薰一薰,你经常进入那种地方,更有可能会把非典病菌带回来。”

    杨晓丽就说:“你这张嘴,怎么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我染上非典,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李向东说:“在市县,谁染上非典我都不高兴,如果是副市长染上,我就更够呛了。”

    杨晓丽说:“你就想着当你的官!”

    李向东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杨晓丽还在那边忙。她泡了一杯板蓝根,搅着搅着,递给李向东,要他喝了,说板蓝根可以预防非典。这次,李向东再没问她有没有科学根据了。反正自己喝了酒,又说了那么多话,口正渴呢!

    杨晓丽站在那里看他喝,问:“你刚才在跟谁说电话?说了一个多小时。我打都打不进去。”

    李向东说:“也就是工作上的事,还能有什么事。”

    杨晓丽说:“那人是谁呀?怎么就那么多话?”

    李向东笑了,说:“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话多,就不想想,人家在恭恭敬敬听我说呢!”

    杨晓丽说:“你是那种话多的人吗?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处理了。”

    李向东说:“什么事能让我走呢?都到你门口了,就是天塌下来的事,我也要进了门再走吧?”

    这么说着,李向东就把杨晓丽抱住了。杨晓丽穿着很松宽的便装,许是进门前,也像李向东那样,把身上的衣服脱彻底了,拿去消毒了,只是随手套了那么一条裙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因此,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的软,很有体温的软。手就管不住了,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在她的硕大厚实的臀上盘旋,盘旋着盘旋着,就盘旋进来了,杨晓丽知道他还会更进一步,知道他那手有多歹毒,再让他深入,自己定是扛不住被他随心所欲了。因此,便抓住了他的手。

    她说,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行,还有很多事没做呢?你还没消毒干净呢!李向东说,这种时候,消不消也没用了,有病菌也传染了。她还是挣脱了他,还是要让李向东走完她事先想要他走的程序。

    李向东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苦着脸说:“都这样了,你还舍得离开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骂了一句:“活该!是你自己不听话,怨得我吗?”

    李向东说:“不怨你,不怨你,但你也得帮帮我吧?”

    她说:“我才不帮你!我凭什么要帮你?”

    李向东又要抱她,这次,她却不让他抱了,弯曲了手,用手肘抵住他,说,你就总是那么急,总是一进门就想要。她说,这都什么时候了,非典时期呢?你就不能改变一下自己。李向东说,不是吧?非典时候就不准男欢女爱了?你这不会也有科学依据吧?

    杨晓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身上就没力气了,就又被他抱着了。在他怀里笑了一回,说,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她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怎么会这么想?她说,什么科学依据都没有,只是,我还不想要,我只想把你消毒得干干净净。

    李向东知道杨晓丽不是那种易于就范的女人,就不再坚持了,问,你还有什么花招?你还要搞什么名堂。杨晓丽就拉着他去餐厅,说你看看我买了什么回来。李向东见餐厅那堆着一大包东西。

    李向东问:“这是什么?”

    杨晓丽说:“蒸气袋呀!”

    李向东还是不明白,问:“什么蒸气袋?”

    杨晓丽说:“就是蒸气的。安装好,可以在浴室里蒸气。”

    她说:“这种时候,每天蒸蒸气,可以杀掉身上的细菌。”

    李向东问:“这又是哪个专家说的?”

    杨晓丽说:“这还用专家说吗?醋不是可以消毒吗?如果蒸气的时候加一点醋进去,不就可以杀掉身上的细菌吗?这道理是相通的。”

    李向东摇了摇头,想这杨晓丽怎么就想了那么许多,这脑子里还装得下工作吗?还有,她这思想就不对头,成天担心老百姓谈虎色变呢,这杨晓丽比老百姓还要老百姓了!

第六四七章 别来检查我的工作

    李向东和杨晓丽折腾了好一阵,才把那一大堆东西弄出了一点模样。杨晓丽便在一边埋怨,说买的时候本来是想叫他们来装的,他们说很容易,说看看说明就会装了。如果知道那么费工夫,就叫他们来装了。李向东说,也不算难吧?就这点工夫。杨晓丽说,如果,要我自己装,肯定装不起来。

    那蒸气袋也有点像帐蓬,当然没帐蓬大,四方立体型的,像个箱子,插上电源,机器就工作了,就散发出蒸气,调到需要的温度,人坐在里面,拉上拉链,身子就在蒸气里,头是可以露在外面的。

    其实,那蒸气袋比杨晓丽想像的要大,开始,她只是想把它放在浴室里,然而,根本就放不下,就把它放在浴室的门外了。当然,是放在外面那个浴室的门外,里面那浴室门外就是卧室,空间也没那么大,且还担心潮湿。

    这会儿,李向东就被困在那蒸气袋里,露着个头,有一种被上了枷锁的感觉。杨晓丽就站在一边笑。

    李向东说:“我怎么觉得一点也不公平,我一进门,就被你折腾个没完,像耍猴子似的。你呢,你就不要消毒了?你就不怕非典了?”

    杨晓丽说:“我怎么不要消毒呀?我怎么不怕非典呀?不是先让你消毒吗?不是更照顾你更在乎你吗?真是好心不得好报,我把你看得比我还重要了,你竟一点不领情!”

    李向东说:“你也进来吧,我们一点消消毒。”

    杨晓丽的脸就红了。

    其实,她在买这个蒸气袋的时候,就曾有过这个想法,就曾问人家有没有两个人一起用的。问这话的时候,商场那人好像还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那人说,没有,说买个大的吧!那人就给她拿了个大的了。大的确实能坐两人,虽然觉得挤了一点。

    她说:“这能坐得进去吗?”

    李向东说:“怎么不行呢?你那屁股再大,也坐得下。”

    杨晓丽就瞪了他一眼。

    李向东“哈哈”笑,说:“不是吗?”

    杨晓丽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专挑人家的丑的地方说。”

    李向东说:“那是丑吗?那是你的缺点吗?我倒觉得是你最大的优点,最性感的地方。我喜欢你,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屁股大呢?”

    杨晓丽说:“你又来了,又乱说话了。”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她能不知道吗?只是这话说出口,总感觉有点不好接受。她说,就算坐得下,我怕那架子也承不住?李向东这才意识到,那坐的地方虽然设计得像一张凳子,但支撑凳子的只是两根横跨的细铁棍,他坐进来的时候,就曾担心那两根铁棍会被自己压弯了,杨晓丽再坐进来,定是会不压弯了。

    他想了一下,说:“我们把这凳子拆了,不坐这凳子。”

    杨晓丽说:“站着可以吗?也不够高呀!”

    李向东就说,找个什么代替一下。他说,卧室不是有张凳子吗?放在梳妆台前面那张,把那凳子搬起来,那凳子能承得住两个人。杨晓丽说,一张凳子能坐两个人吗?他说,能,怎么不能。她红着脸说,亏你想得出。她想,就算能坐吧,就算她坐在他腿上吧,但那高度也不行,他坐在那凳子上,本来有点高了,她再坐他腿上,整人还不都露在蒸气袋外面了?

    李向东正在失望的时候,杨晓丽却拿来了两张小板凳,那种只有一尺高,以前经常见到老公公老太太在巷子里坐的小板凳。

    早年,她老爸老妈想来她这住时,弄过来的,以为在这里也能像住在巷子里那样,拿张小板凳坐在楼下,一边摇着葵扇,一边和其他老公公老太太闲聊天。住到这里来,才知道住这的人互相不来往,想找个聊天的人也没有,就又搬回原来住的巷子住了。人走了,凳子却留下了,就一直放在杨晓丽空着的那个杂物房里。

    把那两个凳子搬进蒸气袋,杨晓丽就进来了。她还是没有当着李向东脱身上的衣物,先在房间里脱了,裹着浴巾过来的,把浴巾脱了,背对着李向东退着钻进蒸气袋。

    开始,他们是老老实实蒸气的。李向东问她那边的工作开展得怎么样了?她说,都按常委市长联席会议的决定部署好了,她也一样样抓落实了。她还告诉李向东,他们在老干部疗养院腾出了一幢楼,专门用来隔离观察那些疑是非典病人的地方。她说,他们称那叫“非典楼”。李向东说,这名称是不是太恐怖了?好人没事进去了,吓都吓病了。杨晓丽说,就是一个称呼。李向东说,那也想个好听的名字吧?叫观察室也比非典楼好!

    李向东就问那楼的准确位置。老干部疗养院是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离城不远,记得那有一幢二层的楼屋,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的,是老干部疗养院最早的建筑,后来,又建了几幢新楼房,却把那最早的建筑甩开了,孤零零的像是甩到了疗养院的角落里。他想,在那里设非典楼或观察室,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说:“明天吧,明天我到你们那去看看。”

    杨晓丽说:“我那你就别去检查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可能是想到教育系统那边的工作了,她忙又补充道,肖局长和壮局长不一样。他是搞专业出身的,没壮局长那么多花肠肠,一心就扑在怎么做好工作上。

    李向东说:“这也得去看看。你们那是重点的重点,市委书记不去走走,不去鼓鼓劲,怎么也说不过去。”

    杨晓丽说:“正因为是重点的重点,你才别去,有我给你把关呢,把我搭上就够了,别连你也牵挂进去。”

    李向东便看了杨晓丽一眼。这话听似普通,却是把杨晓丽内心的情感都袒露无遗了。她是不想让他去那种地方,是考虑到他的安全,是不想他有个什么闪失。非典这东西,是个无形的杀手,看着好端端的,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你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就杀出来呢?

    或许,你视察医院的时候,身边就走过这么一个病人!

    或许,在你视察之前,就有这么一个病人在你经过的地方留下了病菌!

    更要命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还不知道什么药物才能抑制这种病毒。许多被感染的医务工作者不是在一个个牺牲了吗?他们都牺牲了。可见这非典的凶猛程度。

    李向东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虽然,他们还坐在各自的板凳上,但他们的上半身却贴在一起了。他说,你是不是太担心了,怕得是不是有点过了。他说,你是一个副市长,你的这种担心,这种害怕是不能在公开场合流露出来的。他说,你刚才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心里明白就好了,别到处说。

    她说,其实我并不怕,我自己并不怕。我每天都往那些地方跑,都在检查他们的工作。我知道,目前的头等大事就是阻击非典。我总放心不下,总怕他们有个什么疏忽,会酝出大祸,我不能因为我的工作没能好,给你增加压力。

    她说,我知道,目前,只要我把工作做好,能把非典阻击在市县之外最好,如果真要发现非典,就要尽最大的努力,把它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她说,你不知道吗?我这都是在为你着想,都是为你好,尽量把工作做好,尽量不要让你担心,尽量不想要你去那种地方。

    杨晓丽贴着他的耳朵梦呓般地说着,她把对他的爱和她的工作完全交融在一起了。李向东心里好一阵汹涌,越发紧地抱着她,因为两人都还坐在各自的板凳上,这种抱就抱得她有点不舒服,就想要换一个姿势,就不知不觉地让自己坐到他腿上了。他们是面对面坐的,他们就抱得更紧了,更贴切了。

    他的手在她那蒸湿的背上滑动,渐渐就滑下去了,渐渐就让她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这时候,他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仿佛只有用某种举动才能表现他对她这种爱的回应,用某种举动才能与她给予他的爱进行交融。

    她移到着,配合他,让他顺利地走进自己。仿佛这是她次感觉到,他是走进来的,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他缓缓走进来,走得好深好深,走得她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有多让他感动。她呻吟般地说,真好,真好!她说,这就是肉与灵的交融吗?她说,你总能让我有一种全新的感觉!

    虽然,那动作那姿势那形式是在重复过去,但那心的感应却是全新的。很多时候,重复去做某一件事,要的不是某种固定的程序,更想要的是一种心灵感应!

第六四八章 不是过眼云烟的女人

    李向东发现了一个问题。他说,我们就这么蒸气吗?其实,最应该消毒的是我们头发。她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她说,你还想干什么?他说,我说的是真的。他说,只是身上消毒了,这头不更要消毒吗?她问他,你是不是想要坐在地上。他说,也只能坐在地上了。他们并没有离开,他双腿支撑着自己和她,移了一下重心,她就把他坐的板凳挪开了,他就慢慢坐在了地上,或者说,坐在蒸气袋的底袋上。

    杨晓丽伸手把蒸气袋顶上的拉链拉上,蒸气袋里一片黑暗,就听见她“丝丝”地笑,说:“你的阴谋没有得逞。”

    李向东问:“我有什么阴谋?”

    杨晓丽说:“你不是以为这里面是亮的吗?亮得什么都能看见吗?”

    李向东说,我没这么想,这里亮不亮也没多大关系。他说,我是真的想要彻底蒸一蒸。既然要消毒,当然是整个人连头连脚都要蒸了。这么说时,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就笑着说,你以为我想看你呀?又不是没看过。她就捶了他一下,说,有你这么说话在的吗?看过就不想看了。我们还什么都做过呢?你为什么还屡次三番?李向东“哈哈”笑,把她抱住了,担心她会不高兴挣脱了他。

    他们不再说话,蒸气袋里“丝丝”响着,蒸气呛得人不想说话。他就把她盘在头上的长发解开了,让那长发披散着,用手指轻轻地梳理,让蒸气蒸得更彻底些。她坐在他腿上,感受着他那给予他的温存,却没忘了蠕动,既是回应他的温存,也是更多地汲取他的温存。于是,这种蠕动也像通了电源,把他们体内的蒸气施放出来了,便让他们笼罩在体内体外的双重蒸气中。

    先是杨晓丽说受不了了,要出去透透气。他们又不厌其烦地配合着,让李向东坐在板凳上。杨晓丽探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李向东“嘿嘿”笑,问,还要不要更刺激的?杨晓丽说不要,说不准你动。她知道,他要给她更刺激的,这蒸气袋就坐不住了,就别想再能蒸下去了。她觉得还没蒸够,至少,这头发蒸的时间还不够。

    李向东说:“这也太麻烦了。化这钱买这蒸气袋,还不如直接就去桑拿蒸气。那的蒸气比这蒸气袋的蒸气要强好几倍。”

    杨晓丽说:“那些地方能去吗?别说你和我去让人看见不好,就是现在这种时候,到那种人多的地方也不好。”

    她说,在家里蒸气不好吗?又卫生又干净。这么说,她脸红了一下,说,我没想要像现在这么蒸的,这是你发明的。李向东说,好像是我们共同发明的吧?杨晓丽就不跟他说这些了。

    她说:“以后,每天你都要这么蒸,一进门就要这么蒸。”

    李向东还要往这方面扯,笑着说:“我还巴不得呢,每天都有你这么陪我蒸,我当然愿意。”

    她说:“那我每天都陪你,每天晚上都陪你蒸几次。”

    他说:“你以为我不行吗?我倒怕你不愿意,怕你受不了。”

    她说:“我会不愿意吗?我会受不了吗?”

    这么说了,她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把脸贴在他脸上。杨晓丽说,现在没什么事还可以每天回来陪你,如果发生什么事,发现非典病人,我可能就不能天天都回来了。李向东说,你又不是医生,还要你在那守护着?杨晓丽说,医生都在那守护着,我能走开吗?你刚才还说要给我们鼓鼓劲呢?真要有什么事,我也应该留在那里给他们鼓鼓劲。他用脸磨擦她的脸,说,你还担心什么?担心我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呀!

    她说:“如果,我出了点什么事,你会怎么样?”

    李向东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禁愣了一下。她就从他的脸移开她的脸看着他。那双眼很大,很清澈,睫毛抖到了一下,李向东感觉那睫毛似乎能撩到自己。

    他还是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的眼睛。以前也想过要看,在他们暧昧得她迷失了自己的时候,她那双眼是闭上的,就只能看到那长长的睫毛,看到那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这会儿,那双眼是睁开的,仿佛要看到他心灵最深处。

    她说:“我总有一种感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如果,那感觉兑现了,我也会像那些被非典传染的医务工作者一样,殉职在岗位上。”

    李向东笑了一下,说:“你太悲观了。你怎么会呢?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病,都不知道那病的凶猛,现在知道了,注意了,怎么可能还会传染呢?”

    她说,我还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才有多长时间呀?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是昨天才在一起,总觉得我们才刚开始,我还觉得不够,还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她说,你不能不要我,不能推开我。

    她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从来没有!以前在下面镇挂职的时候,刮台风浪都冲上岸了,渔船都卷上海堤了,我一点也不怕,我可以冲上渔船,抢救那些渔民的孩子。但是,这次,我嘴上说不怕,心里却总是虚,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说,我知道,以前,我不怕是因为我没有牵挂,我想的只是怎么抗击台风,怎么去救人,现在,我不能没有顾虑了,我想着你,舍不得你。我不怕死,但想到死了就离开你了,心里就发虚,就害怕。她便吻他,像是这一次就要吻个够似的,没目标地吻他的脸颊,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鼻子,吻他的嘴唇,吻他的下巴,让他下巴那硬硬的胡须轻轻地扎。她的身子晃动着,感受他的给予他的深入他的侵犯。

    李向东木木地没有回应,心突然冷得冰一般。好久好久他都没想过那个问题了,好久好久以前,他总被那么一个问题折磨着。他曾对小倩说过,小倩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像一首诗一首画地站在他面前,他就曾吓过她,对她说,每一个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每一个跟他在一起的女人要么就会死去,要么就会惨不忍睹。

    杨晓丽呀杨晓丽,你是那样的女人吗?

    你不应该是那样的女人!

    我不是不爱我曾经的那些女人,我爱她们也爱得要生要死,但是,她们不是我的女人就不是我的女人,她们不能承受我所给予她们的一切,她们得到了就要有所付出,这种付出,可能就是她们的生命,所以,她们貌似是我的女人,充其量也就是我李向东生活中的一片云一片雾。

    你杨晓丽不是那样的女人!

    你是我的女人,真正是我的女人。你能承受我给予你的一切!不是吗?你把我的潜能都发挥出来了,都承受了。你得到了我的给予,却能用爱支付我的给予,而不是用生命。

    李向东说:“咬我好吗?狠狠咬我!”

    他要证实自己,要感觉到自己潜能的发挥,要感受她能承受他的给予。她说,不咬,我不咬。她说,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咬呢?她说,身上有伤口,细菌会更容易侵入。她这话好傻,非典的病原体是因为伤口侵入的吗?他却因为她的傻而感动。

    他说:“咬,一定要咬,有多狠咬多狠!”

    她说:“你疯了吗?”

    他说:“没有,你不咬我才疯了,才被你气疯了。”

    她看着他,近距离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眼里流溢着柔柔的光,他的眼里喷发出炽热的火。他把她烤焦了。

    她问:“真要咬吗?这时候咬吗?”

    她是有点怕的,她知道,只有在他就要低吼的时候咬,才是最佳时刻,才是共享美妙的时刻。

    他说:“我要看你能不能承受。”

    她问:“一定要吗?”

    他说:“一定要。”

    她又问:“没什么?”

    他急了,说:“你不问行不行?你就咬行不行?”

    她就咬了,她咬的并不狠,这不是她的本意,她能咬得狠吗?他就只感觉到肩膊上的痛,此外,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知道,只是叫她命令她是不行的了,就动了起来,就让她像是坐在狂奔的马背上,但双手又按住她硕大的臀,不让她颠簸得太强烈,这样便越发感觉到他搅得她五脏六腑都换位了。

    她呻吟起来,说别动,你别动。不是叫你别动吗?身子却在配合他。他问,你咬不咬?咬不咬?她说,我不想咬,不能咬。她说,你别逼我,别逼我。她说,我要被你逼疯了。她说,我咬了,是你逼我咬的。

    她咬了,咬得很狠,咬得牙齿都沾了血。

    李向东叫了起来,叫的一刹那,便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强大得可怕,她也叫了起来,他就把她抱紧了,就感觉到她的身子绷得硬了,就知道她是在承受他的给予,准确地说,是在承受他给予她的残酷。

    渐渐地,她的身子软了,软得像一汪水,就贴着他的耳朵说:“你真狠,又让我死了一回。”

    他很温存地说,你是我的女人,知道吗?你是不能离开我的!

第六四九章 抢购风

    板蓝根和醋仿佛在一夜间成了最热的商品,先是城区的板蓝根和醋被抢购一空,后来,就到下面镇去抢购,又是一扫无而光,就有人跑到临近市区去抢购,哪知,不只是市县的人认为板蓝根可以预防非典,醋可以杀非典病菌,人家也知道,人家比市县人行动还快,便说,你们市县的根蓝根和醋,有多半是我们去抢购的。

    黄向李向东汇报这个情况时,理由更充分。他说,这是全省存在的现象,全省各地都掀起了抢购板蓝根和醋的现象,开始,还只是抢购板蓝根冲剂,后来,连中药店里的板蓝根都抢了。

    李向东问:“这板蓝根真能预防非典吗?”

    黄笑了,说:“可能是一种误传。”

    他说,板蓝根是一种传统中药,可以清热解毒、抑制细菌生长,有一定的抗病毒功能,有些人平时得个小感冒发烧的,弄杯板蓝根冲剂喝喝,也能对付过去了。

    他说,非典也有感冒发烧的症状,这些人可能就形成了一种习惯,把治感冒发烧的药用到这上面来了。

    他说,当然,在非典还没找到特效药前,谁也不敢保证这板蓝根就不起作用。

    李向东想了想,说:“有两点要注意。”

    他说,一是通过抢购板蓝根和醋可以看出,群众的心态是浮躁的。他们知道了非典的危害性,懂得保护自己了,却又陷入一种盲目,只要有人说什么什么能抑制非典,就不管这说法是真是假,都一涌而上了。

    他说,一种浮躁,或者说恐慌,便借助这个引线,爆发出来了。因此,我们要加强这方面的管理,要时刻注意还会有什么新动向。这次,抢购板蓝根,抢购醋,还算是理智的,下一次,可能就不理智了,一些人屡次三番抢购不到,可能就会出现某种混乱,就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他说,通知公安局长,要观注这个事,各派出所要急阵以待,只要出现抢购风,公安民警就要到位,就要在各个商场店铺维持秩序。

    李向东说:“二是要警惕一些不法分子混水摸鱼。故意抬高货价,或者出售假冒商品,发难民财。对这种人,要见一个,抓一个,打击一个。”

    黄出去后,李向东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左手托着右手肘,那右手便托着下巴,从办公桌这边踱到小型会议室那边,又顺着会议桌转了一圈,然后,踱到办公桌这边来,就拿起桌上一支笔,轻轻地敲着桌面,他想,如果,这板蓝根真可以预防非典,市政府还可以组织力量,去弄一批回来,缓解市场需求,但是,这似是而非的,你想要动都不能动。如果一点功效也没有,那不就闹出天大的笑话了?

    他想,可以组织一批醋回来,这醋不是可以消毒吗?这总没有错吧?总能稳定稳定老百姓的情绪吧?

    那一刻,李向东已经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准备打电话给食品公司的总经理了。拨号的时候,他又把话筒放下去了。

    他对自己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那些做生意赚钱的家伙,不比你这搞政治的精明,有钱赚的事,他们早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了,还用等你市委书记发号施命?

    他对自己说,全省都掀起抢购风了,这还上哪去找货源?真找到货源,把货弄回来,说不定这股抢购风就过气了,不知老百姓又抢购什么了?

    他问自己,这算是什么事?这不是在怂恿老百姓的抢购风吗?政府只能起引导作用,不用起怂恿作用!要把老百姓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来,不能让老百姓越走越偏离。

    李向东再次拿起电话,这次,他拨的是宣传部长的号。他叫他马上到他办公室来,他想了想,又打电话给他,要他把电视台台长、信息产业局局长也一起叫过来。

    宣传部长离得近,很快就到了。李向东便问他知不知道抢购风的事?他说,也听说了,说电视台记者也及时赶到现场录制了新闻片,但是,被他扣下来了。说这种新闻片如果出了街,起不到积极作用,反而会起反作用,说不定那些没有参与抢购的老百姓也会参与进来。

    说着话,电视台台长和信息产业局局长也来了。四个人就在那个小型会议桌坐下来。李向东首先肯定近段时间宣传在非典工作中做出的成绩,才切入主题,谈这次的抢购风,然后询问大家,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宣传媒体,应该如何发挥舆论作用,引导老百姓走出误区。

    他说,我们不能只想着控制消息,避免扩大宣传范围。这只是一种被动的应对。现在,的传媒途径多种多样,手机短讯,网上发帖,想要控制也控制不了。我们只有正确面对,主动出击,用引导的办法,把这种影响化解在最小限度。

    他重复道:“引导,我们如何引导,这才是关键。”

    宣传部长尴尬地笑了笑。好在,在这之前,两位台、局长还没到,所以,他们并没听懂李向东那番话里的针对性。

    电视台台长先发言。

    他说,首先要承认抢购风这个事实,只有承认这个事实,才能针对性地进行引导。

    他说,我认为,很有必要重复播放正确预防非典的宣传短片,让老百姓更加深化认识,掌握正确预防非典的方法。

    他说,我们要否定板蓝根对非典的预防作用,要老百姓辩清虚伪,认识到这种抢购行为不仅对预防非典没有作用,相反地,这种众人聚集混乱场面更容易导致非典的传播。

    李向东一边听,一边点头,电视台长说完了,就看着信息产业局局长。

    那局长笑了笑,说,我们的形式比较单一。市县除了我们的政府网站外,还有两家较有影响的民间网站。按照台长刚才说的思路,我们还是以控制和宣传相结合,控制就是控制那些不利于稳定,谣言惑众的帖子,一旦发现,及时删除。宣传就是根据网民发帖的内容揣测他们的思想动向,上传一些正面引导的帖子。比如,这次抢购风,我们就从科学的角度,编制了许多帖子在网上上传。

    李向东对那局长说:“我认为,你们的胆子还可以大一点,要从科学的角度宣传,这一点没错,但也可以不从科学的角度。”

    他说,太科学了,反而让人觉得你书卷气,觉得你朽得发酸。上网的人有几个愿意听你唠唠叨叨科学,板蓝根对非典不起作用就是不起作用,抢购风不对就是不对,可以说参与抢购风的人傻,参与抢购风的人没主张,参与抢购风的人貌似追星族狂热得可笑,有多难听说多难听,只要不骂脏话就行。

    他说,发帖嘛,谁发帖不行?为什么就一定要用政府的名义发?用网民的名义发也可以嘛!既然网民发帖的自由度大,我们为什么要自己束缚自己?

    他说,那两个较有影响的网站,更要发挥作用,制造一大批有利于政府言论的帖子,进行狂轰滥炸。只要一出现不有利于非典的言论,就把他炸沉,让所有网站就只看到有利于政府的言论。

    李向东对那台长说:“你就不能乱来了,你是代表政府的,你一定要把握好度。板根蓝对非典有没有预防功效,这个还没有结论,你就不能说,你只能说下了结论的东西,比如,众人聚集更有利于非典的传播。”

    他说,大致的精神就是这样吧,具体怎么去干,还要靠你们。

    这个短会结束后,李向东又打电话给黄,叫他过来,要他马上起草一份通知,要求各部门单位要加强干部职工的引导和教育,一是不得参与社会上出现的抢购风,二是要劝说好自己的家人不要盲目追风。

第六五零章 特效药

    李向东可以坐下来松口气的时候,枝子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李向东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门总是虚掩得剩下一条缝,所以,枝子礼貌地敲敲门就进来了。她没有马上走过来,而是站在门边,对着他笑。

    这会儿,李向东便感觉到了枝子的亭亭玉立。这个词用在枝子身上是最恰如其份了。小倩也可算是亭亭玉立,但是,小倩的高使她让人有一种单薄,一种弱不禁风,杨晓丽却不是这种类型,虽然也高,给人的是一种丰盈滋润的感觉。只有枝子了,让人感到一种清爽,一种挺拔。

    她问:“不打扰你吧?”

    李向东说:“没有。”

    他站了起来,并不是要迎过来,只是觉得还那么坐在大班椅上太过于严肃和拘束。枝子就转身去关那门,原是想关紧的,可能觉得还是不要关严实更好,又把那门拉开了一条缝,再又嫌那缝宽了,又轻轻推了推。

    在那磨蹭了好一会,却不知道,李向东的目光定定停在她身上。他是喜欢从后面看女人的。有时候,从后面看女人,他更能看出这个女人的特点。如果说,女人的身材是梯形的,枝子就是那种极标准的梯形,那肩是窄的,那臀是宽的,当然,那臀的宽不是杨晓丽那种很霸气的宽,而是相对她的肩而言。其实,枝子的臀是适中的那种,不宽也不窄,只是因为她那肩的窄才显出了宽。

    枝子走了过来,然而,李向东又感觉她是飘过来了,许是她总穿那种很柔软的衣料,又穿得松宽,就总给人一种飘逸感。这天,她是穿一件松宽的衫,下穿一件紧窄的裙,坐在沙发上,像是不敢坐得太随便,腰挺得很直,双腿并拢着,那手像是担心自己暴光似的,总放在大腿上。这坐姿,使她倒多了几分毕恭毕敬。

    李向东还是喜欢坐在本放在他办公桌前那张移动的椅子上,就移到枝子的对面,隔着茶几,忙着泡茶冲茶。

    枝子又问:“不影响你工作吧?”

    李向东笑了笑说:“到我办公室来的人,都是为了工作。”

    枝子说:“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工作,只是一点私人小事。”

    李向东说:“你也算是来我们市县的投资者,帮你解决问题,不管是不是私事,也是我份内的工作。”

    枝子笑了一下,说:“你真会说话。”

    李向东发现,她虽然长得不算漂亮,那嘴唇却很鲜红,笑起来嘴角轻轻一翘,很有几分妩媚。

    她说:“既然,李书记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

    李向东说:“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吧!”

    枝子又显得不好意思了,脸上就有几分腼腆。

    她说,本来,也不该找你这大书记帮忙这事的。但是,我在这也认识不了几个人,杨市长这阵似乎很忙,非典期间嘛,她当然忙。

    她说,我那小公司,虽然做的都是你关照的生意,但也常有些人走动。我那些外勤工又成天在外面,什么人都接触,收了工,回到公司,也不知会不会带些什么病菌回来,所以,我想,每天在公司里消消毒是必要的。

    她说,我听说,醋能杀除非典的病菌,听说,喝板蓝根冲剂能预防非典,就叫人去市面上去购买,想用醋来消毒,每天要我们员工至少喝一杯板蓝根冲剂,也算是一项劳保福利吧?不说是不是真能预防非典,他们成天露天作业,太阳又晒,就当是喝凉茶吧!当然能预防最好。那知,这两样东西市面都缺,想买也买不到。所以,想来你书记这走走后门,看能不能给解决一下。

    李向东说:“你也卷进这股抢购风里了?”

    枝子说:“所以,才不好意思跟你提嘛!”

    她翻了李向东一眼,带有几分撒娇。

    李向东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流露出这种神情,这可是非一般女人与男人交流的眼神。但是,他感觉到,枝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她怎么会有别的意思呢?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他说:“我不提倡你这么做,当然,也不反对你。”

    枝子笑了笑说:“你这是只准官家发火,不许百姓点灯。”

    李向东也笑了笑,想她可能也知道杨晓丽每天都在忙乎消毒喝板蓝根的事,想这杨晓丽,怎么能把这些事告诉枝子呢?有些事,自己可以做,却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毕竟,这事传出去影响很不好。

    枝子忙又说:“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她说,我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的。

    她说,你不要怪杨市长,不要怪她把这些事都告诉我。其实,她也是好心,把我当姐妹了。有些事对别人不能说,对姐妹是可以说的。我要你帮忙,也不是就把你看成市委书记,是把你当姐夫了。

    然而,李向东不能不考虑自己的身份。你枝子没我把当市委书记,人家却是把我当市委书记的,这时候,一个市委书记要下面的人弄醋弄板蓝根像话吗?

    他说:“即使,我想帮你,也没法帮你。现在都是市场经济了,遇到这样的抢购风,谁还不把货都推出去?谁不想赚钱?现在,我也没办法帮你弄这些东西。”

    枝子说:“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

    她站了起来,可能那么中规中举坐得累了。她说,你这没消毒吧?没有那种煮过醋的味道。李向东说,其实,也没必要那么紧张,打开窗通通风也就行了。枝子说,你是不吸烟的吧?听说吸烟的人不会感染非典,烟味能杀非典的病菌。李向东笑了笑,说,你从那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说,这阵,大家在一起都议论这个事。她说,她那些员工,男人老九的,平时很少议论些是是非非,这阵就经常聚在一起议论。

    她说:“那几个女员工就更甚了,好像从上班就在议论,直到下班。非典是什么,怎么可以预防非典,还说民间有一种治非典的特效药。”

    李向东说:“真是无稽之谈。这非典是新发现的病菌,民间怎么就会有特效药呢?”

    枝子说:“她们说的有名有号的,说那人得了非典,也没去医院,就躲在家里吃那种特效药,几天就康复了。”

    李向东说:“你觉得可信吗?”

    枝子笑了笑,说:“有时候,民间疗法,比正规医院的疗法还有效。”

    她走到李向东办公桌前,桌面上有点乱,就帮他整理着。

    其实,李向东的办公桌总是很整洁的,即使李向东没时间整理,每天下班后,市委办公室秘书科都有人过来整理,包括清理他的办公桌,清理泡茶的残渣费水,清洗茶杯烟灰缸。这会儿,办公桌上零散的文件,是枝子进来前,李向东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的。

    枝子说:“我是深有体会的。”

    她说,她老妈有一次不小心,把腿给摔了,去大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说是好了,让出医了,但老妈还是觉得没有好,觉得那腿没劲,酸痛酸痛的。后来,找了个民间跌打老中医,摸了摸,说是骨头错位了,问老妈能不能忍住痛?说如果能忍住痛就帮她扭回去。老妈说能忍得住。

    她说,老妈是个坚强的女人,那老中医板着老妈的腿,扭得满头大汗,老妈也痛得满头大汗,却硬是一声不吭。回来后,敷了几天药,老妈就说好了,那腿不痛了,也有劲了。后来,老中医说,那医院的医生不是不知道这腿骨错位了,应该是考虑到老妈年纪大,担心老妈承受不了复位的疼痛,所以,只是用一种养的办法给老妈治疗。

    她说,正规医院总是有许多要顾虑的,总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病人会不会因此发生所谓的医疗事故?比如,像老妈这种腿骨错位,遇到脆弱的人,受不了那疼痛可能会发生病人休克,甚至更严重的后果。民间的中医却未必考虑那么多,只想着怎么治好病。所以,两者之间都有好有坏。

    枝子一边说着,一边围着李向东转,一边还比划着做着各种动作,有好几次,枝子弯下腰比划时,也没想到离得李向东近,就让他闻到了她身子溢着的一缕香。那香淡淡的,似是体香,只有离得很近时才能闻到。

    这天,枝子在李向东的办公室里呆了很久,除了刚开始还算是谈正事外,更多的时间却是在谈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东一句西一句的,枝子离开后,李向东回想了一下,感觉枝子倒像是找了个醋啊板蓝根啊的借口,来他这儿闲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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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一章 骚乱

    下午,市县出状况了,一家店铺囤积了大量的板蓝根冲剂,等各店铺的板蓝根被一购而空时,才高价推出。那店铺在门口挂了一个大广告牌,虽然那广告牌是个纸箱皮,只是简单写着“本店有板蓝根冲剂出售”几个字,但他的震撼却无异于在市县城区引爆了一颗原子弹。平民们奔走相告,刹那间,就把那并不宽大的店铺拥得水泄不通。

    抢购的人根本就不考虑价钱,出口就要十大包二十大包。

    店铺的小老板也没想到会这么熙攘,还叫着要大家排好队,说一人只能买一大包,说现在又升价了,一大包一百块。这可是比平时价高了近十倍。购买的人就嚷起来了。

    他们说,怎么可以这呢?怎么可以坐地起价呢?

    他们说,平时也就十几块的东西,涨到五十已经够高了,这才一会儿,又涨到一百了。

    店铺老板说:“不买也可以。不买的可以出去,别档在这里,别拦住后面想买的人,别档住我做生意。”

    当然没人出去,不但没人出去,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大声嚷。

    他们说,我们不怕贵,多贵都没关系。

    他们说,别档道,别档道,让我们进去!

    有的人甚至掏出一大沓钱在头顶上扇子似地摇。这时候,钱算什么?不就是纸吗?板蓝根才是最主要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店铺老板看到这情形,真想狠狠抽自己两嘴巴,懊恼地想,刚才怎么不说两百块一包呢?

    他灵机一动,大声说:“不卖了,今天卖完了,没货了。”

    他还要再囤多一会,他要等这批人散去后,再抬高价格。然而,他这话把抢购的人惹急了,前面的人也不说贵了,说你这不是还有几大箱吗?不都是板蓝根吗?店铺老板说不是,说这些不是板蓝根!一边说,一边就往房间里拖,想拖进房间锁起来。

    大家更急了,有人就拍打间隔着的柜台,有人就推那柜台,想要推倒了冲进去。后面的人看不见,却明白店铺老板在干什么,更加用劲地往前挤,这一挤,那柜台就被挤跨了,人都冲进柜台内,有人就动手抢起来。

    店铺老板大叫起来,你们抢啊!你们打劫啊!打110,有人抢东西了,有人打劫了!

    其实,警察就站在外面。李向东不是布置公安警察要关注群众的动向吗?市民们奔走相告时,派出所就警惕了,派了两名警察过来维持秩序。然而,那两个警察还是来晚了,只见小小的店铺里竟挤满了人,想挤也挤不进去。这时候,大家哪还看得清你是谁,哪还知道公安警察的制服是什么颜色?就是天皇老子也看不清了,他们只看见板蓝根!

    两个警察稍一犹豫,店铺外又聚了二百多人,吵吵着还往店铺里挤。两个警察发现仅凭他们两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维持好秩序,就打电话回派出所,要求增加警力。派出所所长带着五、六人赶到时,店铺外少说也聚了千八百人,于是,七八个警察便排成一行,大声说:“让开道,让开道,请大家让让道。”派出所所长走在最前面,一边叫着一边推搡着拦住他的人。

    他们本想更礼貌一点,更和蔼可亲一点,但这种环境,越礼貌就越显得软弱,越和蔼可亲就越显得无能。他们不得不强硬,不得不显得粗暴。眼里只有板蓝根的人,一个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看不见,这一大溜挤过来的警察总看得见了吧?于是,就让开了道,然而,警察还没进那店铺,里面就把柜台冲跨了,乱套了,有人没站稳,就被拥上来的人推倒了,被冲上来的人踩在脚下了……

    李向东听到汇报时,也吓出了冷汗。一个小小的店铺竟挤进了三百多人,一场骚乱后,竟有十几人被拥挤的人流踩伤,其中两人至重伤。

    他忙打电话给杨晓丽,要她无论如何,采用什么办法,都要确保那两名受重伤者的生命安全。杨晓丽说,我已经组织抢救了,已经组织最好的医生会诊了。她当然知道不能出人命。

    不出人命事情闹得再大,也不算是大事,出了人命,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了!

    李向东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对杨晓丽是放心的,虽然,有时候,觉得她工作能力还欠缺一点,但她对工作的热情,对工作的态度却是无可置疑的。有她亲自督导,医院方面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

    他打电话给公安局长,要他尽快处理好这场群众骚乱。

    公安局长说:“我正在现场,正在处理呢!”

    李向东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公安局长说:“群众越来越多。”

    李向东急了,说:“怎么搞的?”

    公安局长说,我已经采取措施了,已经在各个通往这里的路口设卡了,不准群众再靠近现场。他说,我正在尽力疏导聚集在现场的群众。群众都很激动,有点不听劝。他说,李书记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疏导他们的,会平息群众骚乱的。

    李向东已经感觉到,那边的场面有点失控了,想这公安局长对付罪犯很有一套,但对付这种群众骚乱似乎经验不足。他很担心,那公安局长一气之下,会采用对付罪犯的强硬手段对付老百姓。

    他对黄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处理这种群众问题,他似乎办法不多。”

    黄便知道李向东话里的意思了,说:“我去一下吧?我去配合公安局长解决这事吧?”

    李向东点点头,说:“做群众的工作不能来硬的,要以劝导为主,疏导为主。”

    黄当过城郊区委书记,解决群众问题有他独特的一套。

    赶到现场时,黄心里还是虚了。以前,在城郊区,黄化解过许多群众聚集闹事的事件,自认为,只要控制好场面,化费一点时间,总是能解决的。因此,赶往现场的时候,他对自己是充满信心的。

    现在,一见那场面,他也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群众多得黑压压一大片。不仅人多,还有一种心齐的感觉,只要公安局长说一句话,群众就甩出无数句,呛得公安局长脸红脖子粗,后来,大家都不听公安局长的了,自顾自地嚷。

    以前,在城郊区遇到这种群众聚集闹事的现象,都是因为某一事件,某一种利益,这种一事一议的问题,人心虽然也齐,但人数都不多,只要抓住这件事,说出政府的立场,给予群众一个较满意的答复,矛盾往往就化解了。

    今天遇到的却不是一件事。尽管,这事是因板蓝根而起,现在却激化了群众情绪,对政府的许多不满都通过这件事发泄出来了。比如对下岗的不满,对集资款的不满,对某种腐败现象的深痛恶绝,一古脑儿都借题发挥倾泻出来了。

    茅头直指市政府,而且,要求市政府立即给予解决。

    许多事情,你是不能解决的。你能答复他们明天就上岗吗?能答复他们明天就把集资款还给他们吗?许许多多在改革开放进程中遗留下来的问题,只能逐步解决,只能慢慢消化。

    群众理解吗?群众还没有那个觉悟,群众更讲实际!

    因此,群众把他们的不满都归结到政府了,国营企业死火关闭,导致工人下岗,不是你政府的责任吗?肆意挥霍群众集资款,不是政府没有监管好吗?这就是几千人心齐的原因,几千张嘴说的无数种社会现象,归根到底都牵挂到你政府的责任了,你政府能不解决吗?

    板蓝根事件已经偏离主题。板蓝根事件已经发展到一种对政府不满情绪。

    黄意识到,自己也不可能比公安局长更能化解这些矛盾。

第六五二章 太不像话了

    李向东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黄向他汇报了那边的的情况后,他就坐不住了。他曾想,这事只有我去处理了,想这种事,别人可以处理吗?首先,他那市委书记的威严就能把人压住几分,再就是市委市政府的诚意,市委书记都出面了,还不能看出市委市政府的重视,想要解决问题的诚意?还有更重要的是,作为一把手,他可以当场答复群众提出的一些不算过份的要求。

    那会儿,他已经跨出办公室门口了,正回身关门的时候,他的心跳了一下,便问自己,你是不是太鲁莽了?你现在是一把手了,是指挥员了,别总想着冲锋陷阵,作为一把手,对做群众的工作是有很多优势,但是,谈砸了呢?

    现在,你还不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知道群众都向你提出什么问题,需要你去解决那些问题?你竟冒冒然与群众面对面。如果,群众提出的问题你无法解决怎么办?这不是你丢不丢面子的小事,是市委市政府的威信受损害的大事,是群众的情绪无法稳定,群众聚集无法疏导,甚至越演越烈的大事。

    现在,无法解决的问题不少,比如,工人下岗的问题,你能解决吗?你能让那些死火倒闭被兼并的国有企业再恢复生产吗?群众集资款怎么解决?你能把市财政收入都拿来偿还集资款吗?就算是都拿来偿还,也未必偿还得清。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积累的,不是一届两届政府积累的,要你这一届政府彻底解决,一则不实际,一则也不可能。但群众理解吗?群众当然不理解,群众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个市委书记,还会放过你?还会不要你马上解决?

    他对自己说,你只能躲在幕后,只能用一种火力侦察的形式,让其他人去冲,去把问题搞清楚,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只能巧妙地想办法化解。

    他对自己说,你是市县的一把手,你不能站在最前面,你站在最前面,就没退路了。你要让别人站在最前面,他们顶不住,还有退路,你是他们的退路,是一直都不能露面的退路。

    李向东就是这时候显得烦燥不安起来,感觉浑身有劲使不出,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他打电话给黄,把他的意思告诉黄,说他目前要解决的问题是了解群众都提出了哪些问题。他要黄不要急,要耐心。他告诉黄,不但他不能急,公安局长也不能急,不能激化了群众的情绪。他说,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群众要磨多久,就跟他们磨多久!

    李向东放下电话,还是心绪紊乱,就打开了电视,想借看电视来稳定自己。他很少看电视,最多看看新闻,看看体育节目,他是比较喜欢看水上运动的,可能因为游泳游得好,就喜欢看游泳比赛,也看跳水,水上芭蕾,水球。

    这天,体育频道正在播放跳水比赛,是一场女子跳水比赛。他不知道别人看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是既看她们跳的动作,也看她们的身材,看那些外国女孩,小小年纪竟发育得那么成熟,眼光就会停在她们那很肥大的臀上,就会想,再有个二三年,这臀不知要大到哪去了?想这外国人的肉怎么都长到屁股上了。

    看着想着,总就有些市县电视台插播的非典宣传。于是,那看就有点带着工作性质了,想这个宣传片制作得好,想那个宣传片似乎还缺欠点什么,最后,就插播了一段当天的新闻。他看到了杨晓丽,看到她和肖局长等几个人在医院检查工作。

    这节新闻立时就把李向东的火惹起来了,杨晓丽由始至终都戴着口罩,那口罩大得把她的脸都遮住了,即使在和医务人员谈话时,也还那么戴着。虽然,他看不到她的嘴,却是看到站在她对面那医务人员的嘴在动,像是在回答她询问的问题。

    他当时就在心里骂开了,你这杨晓丽也太不像话了,一个副市长代表市委市政府竟然在向医务工作者了解情况的时候,还戴着口罩,你怕传染非典,医务工作者就不怕传染?你这副市长都那么怕传染了,你还要群众怎么不担心非典不害怕非典?

    他打电话给电视台台长,要他马上停播这节新闻。他说,你是什么嗅觉,你难道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你懂不懂得维护市委市政府的形像?他说,杨市长戴着大口罩的新闻你竟也批准让它出街?你知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这会增加老百姓对非典的恐惧,让老百姓对市委市政府阻击非典更加没有信心!电视台台长忙说,疏忽了,疏忽了。说马上就撤,马上就撤!

    他又打电话给杨晓丽。他说,你怎么搞的,你看看你像什么话?你在家里搞什么消毒搞什么蒸气,这个我不管,我也可以配合,但是,在公众场合,你就不能对非典有半点恐惧!他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不是代表你自己,你是在代表市委市政府!

    杨晓丽开始还没明白是什么事,还不敢驳嘴,知道是什么事后,也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她说,戴口罩怎么了?戴口罩影响工作了?她说,我是代表市委市政府,但是,我也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一个会被非典传染的人。她说,戴口罩不是预防非典的最好方法吗?我就是要大家都学我,都戴口罩,都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他说:“杨晓丽同志,你听听你都在说什么?你连最起码的觉悟都没有了,你还是个市长吗?你还是个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吗?共产党是特殊材料制造的人,是打不垮砸不烂的,一个小小的非典你就扛不住了。”

    杨晓丽也在那边吼:“李向东,你别拿市委书记的威风来压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跟我耍威风?你这个市委书记就只会吼我,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觉得怎么骂我都可以?别人戴口罩你骂不骂?你会不会这么骂?”

    李向东说:“我为什么不骂?谁做得不对,我就骂谁?你做得不对我就骂你!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跟我有什么特殊关系,我会迁就你会姑息你。”

    杨晓丽说:“你迁就过我吗?姑息过我吗?你从来就没有!你从来就没有因为我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要迁就我姑息我,相反,正是因为有那种关系,我才天天被你骂,天天受你气!你才处处为难我!”

    李向东说:“我为难你什么了?难道不戴口罩就会传染非典吗?”

    杨晓丽说:“我不知道不戴口罩会不会传染非典,但是,我知道,戴口罩就不会传染非典。”

    李向东说:“我看你是不服气是不是?一定要戴是不是?”

    杨晓丽说:“就是,就是!”

    李向东说:“你,你……”

    他气得跳了起来,好一阵才把话说全。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谈工作吗?你这是在跟市委书记说话吗?他说,你这是蛮不讲理,是在耍横!

    杨晓丽说:“不说了,不跟你说了。”

    她把电话挂了。这差点没把李向东的肺给气炸了,他忙又把电话拨了过去,大声叫起来:“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杨晓丽说:“挂就挂,我想挂就挂!”

    李向东说:“我看你这市长是不想干了。”

    杨晓丽冷笑道:“你想怎么样?我干不干关你什么事?”

    李向东说:“不关我事吗?你说不关我事吗?我把你撤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杨晓丽说:“你没资格,我告诉你,李向东,你没资格,我这市长是人民代表选的,不是你市委书记任命的。”

    李向东说:“你现在停止工作,马上停止你所有的工作。”

    这话一说出口,他的心强烈地跳了一下,立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过头了。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和杨晓丽发那么大的脾气?她不就是戴戴口罩吗?虽然有点不应该,但说她几句就是了,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火?想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对杨晓丽发火了,难道因为她是杨晓丽就可以那么对她吗?

第六五三章 挺身而出

    李向东很清楚,正因为是杨晓丽,他才这么对她发火的。他心里不痛快,让那板根蓝事件搅得乱了方寸,才借一点口罩的事拿杨晓丽出气的。这么想,他就觉得太委屈杨晓丽了,想自己是男人吗?这种时候,怎么能拿女人出气呢?

    他又打电话给杨晓丽,杨晓丽问,你又想干什么?他就对着电话“嘿嘿”地笑,他这笑就让杨晓丽知道他的态度了,知道他知道自己错了。这杨晓丽还会放过他吗?受的委屈也一下冲了上来,她说,我停止工作好了,我回办公室打毛衣好了,我等你来撤了!她随手又把电话挂了。她知道,她越挂,他就越会打过来。果然,电话就响了,她就对着电话说:“你滚!离我远点!”

    李向东还是“嘿嘿”笑,说:“骂吧,骂吧,有什么你就骂吧!别挂电话呀!”

    杨晓丽说:“你看看你像什么?你真就像条狗,一会儿乱吠,一会儿又逢人就摇狗尾巴。”

    李向东说:“是的,是的,我在你面前就是一只狗,一只狗。”

    杨晓丽说:“你别践踏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市委书记!”

    李向东说:“不是了,撤职了,被你撤了!”

    杨晓丽说:“你别嘻皮笑脸的,别以为这么嘻皮笑脸说几句我就会原谅你。”

    她说,我算是看清楚你了,你高兴的时候,什么都无所谓,不高兴的时候,就拿我出气。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你尊重过我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其实,你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她说,我不想跟你吵,以后都不想跟你吵。

    她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最好,你当你的市委书记,我当我的副市长,这样,你还懂得尊重我,还知道我是你下属,对我还会客客气气。

    李向东说:“不至于吧?说你几句,批评几句,不至于就有那么深的感触吧?”

    杨晓丽说:“那是说吗?那是批评吗?”

    她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这么骂过我。我爸我妈都没这么骂过我。我在他们心目中,一直都是好孩子,从来就没让他们担过心,读书的时候,他们不用担心,参加工作了,他们也不用担心,他们到哪里,只要跟人家提起自己的孩子,总有一种自豪感。他们为有我这个孩子自豪。知道吗?

    她说,前市委书记也没这么骂过我,我刚当副市长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做过许多错事蠢事,但他从来不骂我,连一句重话也没有,总是很慈祥地叫我慢慢来,总是说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还鼓励我大胆一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要畏手畏脚。

    她说,只有你,才会骂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要骂我。因为我和你是那种关系,你就一点顾忌也没有,想骂就骂。你把我当什么了?当家庭主妇了,当女佣人了。我还不是呢!还不是就已经这样了,以后不就更没有位置了,不就更被你骂得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李向东再也笑不起来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太不尊重杨晓丽了。他总认为,杨晓丽和他的那种关系,可以随便点,不必掩饰自己,然而,这种不必掩饰并不是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呀!对别人要掩饰自己,要克制自己,这样心里确实很累,但是,不掩饰也不能走极端吧?不能想骂就骂吧?

    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到底骂过杨晓丽多少回了,好像每一次心里有点什么事,有什么不顺畅,就拿杨晓丽出气,总要找点什么借口骂骂她。别人你为什么不骂呀?明明是公安局长是黄没把事情处理好,让你心里不舒服,你不骂他们却骂杨晓丽,你这算什么?

    他对自己说,你不能怪杨晓丽,不能怪她会有那些感触。

    他对自己说,以后,你要改变自己,不要好起来好得黏黏乎乎,一不高兴,就拿人家出气,换了谁,谁也受不了,何况还是杨晓丽。她好歹也是副市长,也算是女中豪杰,在人前谁不尊重,谁不给几分面子?你竟把人家骂得狗血喷头!

    这时候,李向东还没把问题想的那么严重,还想着过一阵,杨晓丽气消了,自己赔赔罪,骂几句自己猪狗不如,再让她惩罚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所以,他又把注意力转到黄那边了。

    他打电话给黄,问情况怎么样了?黄说僵持着呢!说群众还是不肯散去,说群众的问题也初步梳理了一下,许多问题却是目前无法解决的。

    他说,他有一种担心,担心群众见迟迟不给他们答复,可能会做出过激行为。

    他说,刚才已经有这种苗头了,有人拿街边停放的单车砸广告牌了,幸好,他们说要了解大家的问题,帮大家解决问题,让群众有了一线希望,群众才自发地制止了这种过激行为。

    他说,如果,拖的时间长了,群众意识到什么?乱起来,就很难保证会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了。

    李向东问:“你有什么建议?”

    黄在电话里苦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建议?”

    李向东说:“看来,只能由我出面了。”

    黄说:“你不能出面,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能出面。”

    李向东问:“谁出面最合适呢?”

    黄很清楚,目前,钟市长出面是最合适的,就职务来说,他来处理这个事,多少是能让那些骚乱的群众满意,就大局来说,他还是不市县的一把手,有些事处理不当,还有退路。但是,钟市长会出面吗?所以,他就一直没谈这事。现在李向东问起这事,他就支支吾吾的。

    李向东又问:“让老邝出面?”

    黄说:“老邝可能也不行!”

    李向东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说:“你是说,要钟市长出面?”

    黄笑了笑,说:“他会出面吗?”

    李向东问:“他在什么地方?不会是躲起来看热闹了吧?”

    黄说:“难说。”

    黄是站在一个小舞台上跟李向东通电话的。这个小舞台离那个出售板蓝根店铺不远,在一个大型购物中心门前,是那个购物中心用来推销产品的地方。公安局长见聚集的群众多了,站在地上不好说话,就站到这小舞台上了。此时,他正在应付群众提出的各种问题,所以,李向东能从黄的手机里听到那边的嘈杂声。

    他们正议论钟市长,黄一抬头,愣了一下。他看见钟市长正从小舞台的左前方走过来。

    他说:“钟市长,我看见钟市长了。”

    李向东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你说什么?”

    黄说:“钟市长来了。”

    李向东连连说:“他去你们哪了?他怎么去你们哪了?”

    他的惊讶还有另一层意思,钟市长要去现场,事先怎么不跟他打个招呼?这时候,他考虑的不是他们之间的分歧,而完全是从工作出发。至少,钟市长也得跟他通个电话吧,问问他的意见,交流一下处理的方法,又或者,通融一下,答复解决群众提出的问题时,应该去到怎么一个度?这对钟市长去处理这个事,总是有好处的呀!

    然而,钟市长一声不吭就到现场去了。

    这有利于解决群众问题吗?肯定是不利的!

    李向东想,钟市长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也不可能认为他李向东不会给他交底。解决这场群众骚乱,他钟市长有责任,但是,李向东责任更大,说得难听一点,钟市长赶赴现场,多少有一种帮李向东解围的意思。李向东不可能不向他交底!

    难道他钟市长要借这个机会显示自己?

    显示他的雄辩能力?

    李向东嘴角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想这钟市长是不是太天真了?群众会听你那一套?我李向东都不听你那一套,群众更没兴趣听你讲什么大道理!

第六五四章 警察拦道

    李向东猜错了,完全是一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处理板蓝根事件中,不能不说,他表现出的是一种束手无策。他貌似一个指挥者守候在他的办公室里,但是,他并没有体现出一种指挥者的统揽大局、运筹帷幄的指挥若定。

    他像一个无头苍蝇,急得团团转,只会骂人,要么把电视台长臭骂了一顿,要么又跟杨晓丽耍市委书记的威风,真正要他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只想着自己往前冲,根本就没想到如何发挥好其他人的作用。

    事后,黄告诉他,钟市长不是没想和他沟通,只是他的电话始终打不进去。他在干什么呢?他在骂杨晓丽呢!他又狗一样讨杨晓丽欢心呢!

    其实,在板蓝根事件发生的初期,钟市长也在观注这个事,开始,也像李向东那样觉得自己不应该出面。很多事,下面的人能够解决,就没必要上面的人出面解决,尤其是这种解决群众的问题。

    当他觉得自己不能不出面时,时间想要做的事,就是打电话给李向东。他没有打李向东办公室的电话。他已经习惯了打手机,不管人在什么地方,手机总是最有效的寻找办法。然而,他足足拨了半个小时,也没能打进去。他也曾想过打李向东办公室里的电话,但是,李向东既然在打手机,他又怎么会接固话呢?再者说,他就一定在办公室吗?

    钟市长是忍无可忍才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赶赴事发现场的。

    那时候,他差点就赌气不去了。

    他很清楚,他出面处理这个事,更多是在帮李向东。如果群众骚乱闹大了,上面责怪下来,他做为市长也有责任,但负主要责任的当然是市委书记。

    他想要帮他李向东,想和他通通话,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竟然连电话也打不通,你想想,这心里有多窝火?

    他不是不想躲在一边看热闹。

    在地级市参加阻击非典动员会时,钟市长最初的想法就是躲在一边看热闹,你李向东不是很能吗?不是组织了一个五人组,不是对各领导成员的分工进行安排,削弱了他的权利,瓜分了他分管的工作吗?那他就袖手旁观,就看你李向东新搭设的那个圈子有多大能耐?

    他想,你可别出事,否则,真就对不起了。

    钟市长很清楚,在这种非常时期,出了事,哪怕是一点小事,李向东都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他当然希望李向东吃不了兜着走,但转念一想,这对自己会有好处吗?想你一个市长能逃脱干系吗?李向东就算出了事,不能再当市委书记,你做为市长,也同时会受到处分。

    那就是说,李向东把那位子空出来,你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更重要的是,你那个处分同样会影响你的官运,至少一年内你是不能被提拔重用的。

    但是,这一年对钟市长太重要了。

    这一年,地级市各区市都要换届调整领导班子,你钟市长不能当市县的市委书记,还可以放远目光瞪着别的区市吧?至少临市的市委书记就不能连任了。然而,有了那个处分,你还有资格瞪着其他区市吗?能继续当你的市长就很了不起了!

    这就是钟市长为什么要配合李向东,和他保持一致共同阻击非典的原因了。他也不想市县出事呀!

    有时候,一种共同的利益往往能把冤家对头聚在一起。在阻击非典中,钟市长和李向东必须坐在一条船上,必须同舟共济,风雨兼程。因此,他是不能赌气,不能躲在一边看着群众骚乱愈演愈烈。

    他只能赶赴现场,只能充当李向东的马前卒。

    那会儿,钟市长对自己解决群众骚乱是充满信心的。

    其实,每一个官员遇到这种场面,对自己都会充满信心。一个官人,你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信心。这信心就是官气,你的官气不够,就别想能在官场混出模样。

    在路口,钟市长遇到了设卡的公安警察。那些公安警察不一定就认识你钟市长是谁,他们没资格参加你市长主持召开的会议,你钟市长去公安局调研了解情况,也不一定就会去他们那小派出所视察指导。因此,他们严格执行自己的职责,把钟市长挡在了警戒线外。

    钟市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们不认识我是谁吗?”

    警察齐摇头说:“我认识。”

    钟市长有点尴尬,大声说:“我是市长!”

    警察却不卖他的帐,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呢?虽然,也觉得你来者不善,但不是每一个来者不善的人都是市长,而且,一些来者不善的人更会冒充市长,用一种吓唬人的方式混进去。

    他们说:“你怎么证明你是市长呢?”

    钟市长真有点哑口无言,他大声说:“我是去处理里面的群众骚乱的,你们拦住我,碍耽误了时间,这个责任,你们负得起吗?”

    警察也还礼貌,说:“我们只是在执行任务,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能证明你是市长,我们一定放你进去。”

    钟市长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呢?他走的匆忙,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他只能打公安局长的手机,哪想那公安局长正在小舞台上被群众团团围着,四周吵哄哄的,根本就听不到他的电话。

    钟市长急了,就想往里闯,然而,训练有素的警察眼明手快,一把就把他拉住了。他挣扎着,说,你放手,你给我放手。抓住他的警察当然不会放手,另两个警察也围了上来,有人还大声喝道:“你老实点!”

    钟市长那受过这委屈,也大声说:“你们这是执行任务吗?你们这是在执行什么任务?你们一个个都瞎了眼了,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了。”

    这边吵闹起来,那些不能进去观望的群众便都围过来看这外围的热闹了。有几个群众却是在电视新闻里见过钟市长的,虽然,一时想不起钟市长是什么人,却知道钟市长是当官的,就问,怎么打起来了。警察怎么不让那当官的进去?

    有人问,那人是当官的吗?是当什么官的?

    有人说,这当官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警察不让他进去也没什么错呀!

    钟市长是坐车赶来的。车离那设卡的地方还有一段路,司机见人太多就停下来了。现在远远地见公安警察拦住了钟市长,又见钟市长和警察争持起来,忙就下了车跑过来了。

    那司机是个青年人,当过几年武警,有些武功底子,挤进人群,就对那几个警察说,放手,你们放手!他过去就扳那抓住钟市长的警察,一个回合,就把那警察给治服了。他说:“你们反了天了?你们竟敢拦钟市长的道!”

    此话一出,那几个警察才愣了一下,他们虽然没见过钟市长,却是知道有这么一个钟市长的。刚才,钟市长只说自己是市长,却没说是钟市长,所以,他们的思维有些混乱了。

    大家都有一种习惯,不管正市长副市长都叫市长,谁又知道你钟市长说的市长是正市长呢?如果你明说是钟市长,想也不敢有谁会冒充吧,警察还不放你进去?

    这会儿,三个警察脸都青了。

    钟市长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服,很想跟那几个警察计较,但见围了这么多群众,就不好发火了,他转念一想,就指着身边两个警察说:“你们两个,陪我进去?”

    那两个被指点的警察心里打着鼓,想钟市长要他们一起去干什么呢?不会是要报复吧?不会是要把他们交给局长吧?

    钟市长走了几步,回头见他们还站在那里,又说:“你们还不走?”

    司机说:“你们没听到钟市长叫你们吗?”

    那两个警察才很无奈地跟了过去。

    其实,钟市长根本没想要为难他们的意思。这会儿,他已经没那心思了,他想着的是怎么快点赶到现场。他担心前面还设有什么卡,担心又会出现什么误会。有这两个警察跟着,就等于拿了一张特殊通行证。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钟市长要让那两个警察护送他。让那些骚乱的群众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儿,他是由两个警察护送着来到这里的。

第六五五章 报喜不报忧

    黄拿着手机和李向东通电话的时候,一抬头看到钟市长时,他正从街口的拐弯处走过来。他步子迈得很坚定,脸上布满了庄严和威武,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直射着这边的场景,他后面还一左一右跟着两个警察,那两个警察也像他一样昂首阔步。在这种情形,见到这种气势的阵容,黄不禁精神一振。

    公安局长也看到了钟市长,很有一种喜出望外,见了救星一般的感觉。

    钟市长在两个警察的护送下走上了小舞台。他是从小舞台的正前面走上去的。那小舞台的正中央是群众最密集的地方,然而,他就是要选这个地方,他就是要让那些群众闪开一条道,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去。

    到了小舞台前,他才意识到,通上小舞台的台阶在舞台两边,但是,他怎么可能拐到边上去呢?他这么很有气势走过来,却又绕到那舞台边上去,多少会给人一种灰溜溜的感觉,所以,他纵身跳上了一米高的舞台。他是挺直腰杆跳上去的,想让自己有一个很强悍的动作。

    然而,落地的时候,他感觉那腰扭了一下,便涌起一股钻心的痛,痛得头额冒出了冷汗。这只是一刹那,很快,他就把那痛压下去了,还让那腰杆笔直地挺着。回过身来看着小舞台下的群众时,脸上还是一股正气凛然。

    小舞台下,好一阵静寂。许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许是在猜疑这人到底是谁?显然,这人比舞台上那两个人的官还要大。

    很多人马上就认出了他是市县的市长,是可以作主的人,是可以为他们解决问题的人。

    小舞台下立时沸腾起来,但是,下面在说什么,上面一点也听不清。

    黄走近钟市长,把一个纸条递给钟市长,那上面记录了群众提出的各种问题。钟市长看后,眉头拧得紧紧的。

    你能解决这些问题吗?你根本无法解决!

    这时候,李向东接到了张志东的电话,张志东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他说,李向东,你搞什么鬼,你怎么弄出这么大件事?别的地方都有这种抢购风,人家怎么不出事,人家怎么就能有条不紊,你那怎么就闹翻天了。他说,我看你迟早要臭名远扬,要成为全省的新闻人物,甚至是全国的新闻人物。我看你这市委书记是不想干了。李向东说,我们会尽快制止这场群众,群众聚集事件。他不敢说群众骚乱,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因此用了“群众聚集”这个词。

    张志东问:“死人没有?”

    李向东说:“没有,只是伤了几个。”

    张志东追问一句:“只是几个?是几个吗?你想隐瞒真相?”

    李向东说:“我哪敢?我哪敢?开始是十几个,有部分属擦了皮的轻伤,包扎了一下,就出院了。”

    张志东说:“你再问你一次,死人没有?”

    李向东说:“没有,没有。”

    张志东说:“你要说老实话!”

    李向东说:“是老实话。这种时候,我还敢瞒你吗?我瞒谁,还敢瞒你吗?”

    张志东似乎松了一口气,问:“现在情况发展的怎么样了?”

    李向东说:“已经控制住了,正在慢慢疏导。我刚收到现场的最新消息,群众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已经开始疏散了,很快就会平静了。”

    他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难道他要告诉张志东,黄和公安局长都无法解决问题,现在钟市长又赶到现场了?有必要说这些细节吗?当然不能说,他不能让领导担心,不能让领导觉得他这个市委书记无能。

    这事,总是要解决的,总是要由市县的领导班子解决的,既然要自己解决,为什么要把状况说得那么严重?这可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可不能像电视剧里那样,把事态说得越严重,把对立面说得越难对付,才越能显示出自己的强大。

    如果,你真要这么想的话,你就太不了解领导的心理了。遇到这种群众骚乱,你只能轻描淡写,你只能报喜不报忧。这和虚报政绩,把小小的一点政绩就处比天大是不是同一个性质?李向东才没心思管这些了!

    他打电话给市委办秘书科,要他们传达他的指示,他说,凡是有关板蓝根事件的消息,各单位不得随便向上汇报,要统一口径,所有要上报的情况都要由黄秘书长把关后,统一由市委办向外。

    他要控制板蓝根事件对外的影响,要制止一些单位不负责任地向外散布消息。

    李向东打电话给肖局长,询问那两个重伤者的情况,他的口气比张志东还硬。他说,你要说实话,有没有生命危险?肖局长却没有李向东的那么坚定,支支吾吾起来。

    他说:“很难说,这怎么能说得准呢?”

    李向东说:“你说,有多少把握吧?给我一个相对准的数。”

    肖局长说:“正在观察,正在观察,有什么新状况,我马上向你汇报。”

    杨晓丽正和肖局长在一起,接过肖局长的手机,问:“你又发什么疯?”

    李向东说:“杨晓丽同志,你不要影响我的工作,我这是在向卫生局长了解情况。”

    杨晓丽说:“你是不敢问我是不是,所以,就问肖局长。”

    李向东说:“我为什么不敢问你?我不问你是因为你不能用专业的眼光给我一个相对准确的答复。”

    杨晓丽说:“再专业的人,也不会给你所希望的答复,我们只能尽量争取不出现死亡事故。”

    李向东把电话挂了。

    他想,你杨晓丽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是想要报复我,是因为我刚才骂了你,想要报复我。刚才,我已经向你道歉了,刚才你骂我是狗,我都认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想,你杨晓丽也太狂了,竟然当着肖局长的面顶撞我,竟然分不清什么是公什么是私了。即使我刚才骂了你,那也是公事,也是在骂分管卫生的副市长,而不是骂你杨晓丽。

    他想,我对你太软弱了,从一开始对你就软弱了,软弱得都有点不想男人了,你想骂我就骂我,想咬我就咬我,咬得我遍体鳞伤,都不敢在人前脱衣服了。我还有一点尊严吗?我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我可是市委书记。

    李向东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以为是杨晓丽打过来的,以为杨晓丽可能感到自己不应该那么对他了。

    他还在心里想,应该给点颜色她看看,让她知道什么是男人,于是,拿起了手机,粗声粗气地说:“有话你说?”

    然而,那电话却是黄打进来的。

    黄是向他报喜的。

    钟市长把那些骚乱的群众控制住了。他站在小舞台上,拿着手提喇叭说,你们这么各说各的,我听都听不清楚,怎么解决问题呢?他说,你们问题这么多,总得让我一个一个解决吧?他先把群众分成几大块,他要群众按提问题的内容排好队,需要解决下岗问题的站在小舞台左边,需要解决集资款的群众站在右边,需要购买板蓝根的站有中间。

    他问,你们希望我先解决什么问题?

    群众便又乱了,他们都在争着要市长先解决自己的问题。这次乱是钟市长希望的,群众的茅头已经从一致指向市政府转移到互相争先了。钟市长就对大家说,你们都看到了,我是不可能一下子把什么问题都解决的。现在,最应该解决的是板蓝根的问题。他说,现在是非典期间,解决板蓝根问题是头等大事。他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因板蓝根聚在一起的,对非典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因此,他要抓住这个弱点。

    他说,你们这么聚集在一起,是很不理智的,我目前最担心的是非典传染的问题。如果,你们中间有一个非典病人,这就有可能把所有的人都传染了。他说,非典的传染是很可怕的,而且,到现在还没有治愈的特效药。他说,你们感染了非典,将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你们很有可能把非典病菌带回家,又传染给你们的家人。

    他停了停,让群众去体会,让几千人去思考。于是,便出现了一个长时间的沉静。

    他继续说,有事可以慢慢商量,可以约时间谈,下岗的问题可以明天谈,我们就在市县的影剧院谈,大家坐下来谈。他说,明天上午九点,我在那里等你们。

    需要解决下岗问题的人觉得,这个答复也还算满意,便渐渐散了,等着明天再在影剧院和市长过招。

    他继续约定需要解决筹资款的群众后天谈,那些群众又渐渐散了。

    剩下板蓝板的问题,钟市长便不说什么了,叫护送他进来那两个警察,把从店铺里搜出来的板蓝根拆散了派发给大家,直到派发完为止。

第六五六章 缓兵之计

    钟市长用的是缓兵之计,他不担心解决不了明天那些下岗问题,同样,也不担心解决不了那些集资问题。

    源有头,债有主,那些下岗、集资是有单位有企业的,钟市长可以把所有单位企业的领导召集起来,叫他们到影剧院来领人,该谁的人谁领回去谁负责解释,他只是充当分配任务的角色。这样,又把群众分散了,又把茅头转移了。

    群众聚在一起是一股无形的力量,但是,分散了,有可能就是一盘散沙,而且,这一分散,人数又少了,社会观注值也小了,上面注意力也没那么大了。

    然而,这两天,钟市长还是忙得焦头烂额,不仅忙,那扭伤的腰也痛得他只能挺直着腰,不敢有半点歪邪。

    这腰,当天晚上就痛得他呲牙露齿了。

    那个晚上,李向东在他办公室的小会议室里召开了一个五人组扩大会议,除了五人组成员参加外,还有公安局长和市政府秘书长。会上,公安局长通报了板蓝根事件的详细情况,钟市长谈了自己明后两天如何解决群众提出的下岗和集资款问题的想法。

    李向东非常同意钟市长的作法。他认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只有采用这个办法了。他说,当时,也只能以疏导群众为主。他说,大家都一起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不是钟市长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

    他要求市政府秘书长,连夜通知市县所有的单位企业一把手,明天到影剧院集中。他说,那些死火的企业,被兼并的企业虽然不存在了,但是他们的上级单位还在,让上级单位的一把手去处理。他说,这是死任务硬承包,一定要把他们自己的人搞定。

    至于怎么搞定,这就不是五人组会议考虑的问题了。那是下一个层面解决的问题,什么事都要市一级领导去考虑,还要那些中层领导干什么?

    李向东对钟市长说:“这事,还要辛苦你跟下去。”

    钟市长笑了笑说:“没什么。”

    这时候,他动了一下,那腰就钻心的痛,脸上不禁呈现出一缕痛苦的表情。李向东问,怎么了?钟市长说,没什么,刚才上舞台的时候,腰扭了一下。李向东问,不严重吧?钟市长说,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向东就说:“这样吧,你去中医院,找个骨科医生看一看,推拿一下。”

    钟市长笑笑说:“还没那么娇气!”

    李向东却打电话给肖局长要他联系中医院最好的骨科医生。他对市政府秘书长说,你亲自陪钟市长去。这种事,可大可小,检查一下总不是坏事。他很担心钟市长那腰扭得太严重。如果为了板蓝根事件,连市县的市长都被受伤了,这传出去,问题就大了,再者说,明后两天还要靠他呢!换了谁都不行,群众会说钟市长躲避起来了,会要求来一个更得力的人与他们谈话。市县还有谁比钟市长更得力的人呢?这不就把他李向东逼上前台了吗?

    如果,他李向东也按钟市长的办法去处理那些群众问题,也要那些中层领导去领人,群众肯定会骂他,肯定会说,如果是钟市长,绝不会这么做,一定会真正解决他们提出的问题,现在换了市委书记,就不为他们着想了,就玩耍他们了。

    李向东为什么要去当那替罪羊?

    五人组会议结束后,李向东还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事要做,只是觉得自己不知道要去哪里?是回家呢,还是去杨晓丽那?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交没代地去杨晓丽那,他面子上当然过不去。他要等杨晓丽打电话给他,叫他去他才去。

    快十点了,杨晓丽还没电话来,他就知道,这晚,杨晓丽也不会主动来电话了。

    这会儿,杨晓丽和枝子坐在一家咖啡厅里。杨晓丽心里很不高兴,就找枝子聊天解闷儿,向她倾吐心里的苦水,说李向东一点人性也没有,说李向东就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就只懂得为自己着想,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说,她要跟李向东分手,以后都不跟他有那种关系了。

    枝子就笑她,说:“你真不要了?你不要我可就不客气了。”

    杨晓丽说:“你想要你就要吧,我送给你。”

    枝子就“丝丝”笑,说:“我真要抢了,我抢到手了,你可别哭呀!”

    杨晓丽说:“我会吗?我稀罕吗?”

    枝子说:“真不稀罕?”

    杨晓丽说:“真不稀罕。”

    枝子就说:“好了,好了。知道你在说气话的。我要抢也不会跟你抢,也不会抢你的东西!”

    杨晓丽笑笑,说李向东怎么成了东西了。枝子又说,那他不是东西。两个便都笑了起来。又聊了一会,枝子说困了,说今天在工地跑了一天累了,想早点回去睡了。离开那咖啡厅,都上了自己的车,枝子看着杨晓丽的车启动了,开走了,就打电话给李向东。

    她问:“还没睡吧?”

    李向东说:“还没那么早睡。”

    枝子又问:“有吃宵夜的习惯吗?”

    李向东说:“无所谓。”

    枝子就说,我每天都要吃宵夜,不吃宵夜就睡不着。她说,可以陪我去吃宵夜吗?李向东觉得也没什么事,就问,去哪吃?枝子在电话里笑,说,先不告诉你。她问,你在哪?我去接你。李向东说,还是我去接你吧?这的路我熟。枝子说,那你来我公司接我。

    枝子很清楚杨晓丽的心情,知道这天晚上,她是不会再找李向东了。她想,李向东也不会把和她一起吃宵夜的事告诉杨晓丽。于是,她把车停放好了,就站在公司门口等李向东。

    公司早就关门了,只有门上方的霓虹灯在闪烁。

    远远地,李向东就看见枝子站在那霓虹灯下。她还是上午来他办公室时的打扮,上面穿着松宽的衫,下面穿着窄的裙,只是霓虹灯的光把那白的衫染红了染透亮了。

    枝子上车的时候,显得有点不方便,因为李向东的车高,那裙子又窄,紧束着双腿迈不开。她冲着李向东笑了笑,就把裙子往上收了收,收到大腿的位置,才艰难地抬起一只腿,跨上了车。她说,早知道开我的车。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脸涨满了红。她感觉到李向东眼里喷射出一丝儿火,想那裙底的春光定是都被他看全了。

    李向东却是一副很从容的神情。他问:“我们去哪里?”

    枝子缓了缓,说:“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李向东说:“不会吧?”

    枝子说:“你试试看?保证你没去过。”

    李向东笑了笑问:“又是去吃禽鸟肉之类的?”

    枝子说:“当然是特别的。”

    李向东说:“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吃一些有特色的东西。”

    枝子说,是呀,只要是有特色,最好省城没有的,我都喜欢去尝。她说,其实,吃很讲究的,同是一样的原料,但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做法,就能做出不同的风味。越是那种老土的地方,就越能做出特色。她说,在大酒店,不管是那个大酒店,好像都是一个厨师做的,都是同一种作法,同一种味道。

    李向东看了枝子一眼,觉得她这想法与自己很一致,想以前,和绮红小姨子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去吃这种风味,那时候,竟还跑到临市的河堤边去吃大排档。当然,杨晓丽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首先,她对吃不太讲究,其次,她也嫌那种地方不卫生。

    他问:“你不会叫我去吃大排档吧?”

    枝子笑了,说:“就是要叫你去吃大排档。不敢去是不是?怕不卫生是不是?”

    李向东说:“你错了。我是最喜欢吃大排档的,喜欢吃大排档的炒粉。他说,你不知道,大排档那炒粉是真正炒出来的,那锅烧得通红,倒那油时,火苗窜起一尺高,再把那粉倒进去,炒出来的那个锅气的香,大酒店根本就弄不出那水平。

    枝子就“咯咯”地笑,说:“哪一天,你不当市委书记,去开大排档炒粉,我想,一定也是一流的。”

    李向东就也笑了起来。

第六五七章 堵住源头

    枝子说,她就是要带李向东去这样一个大排档。她说,你放心,那里没人认识你,更不会知道你是市委书记。她说,那地头不在市县,在她做的那高速公路广告牌附近。她说,那好像是属临市的地头。

    李向东“哈哈”笑起来,告诉枝子,那大排档不仅粉炒得好,夜粥也熬得好。他说,那夜粥是新米熬的,也就是最新的大米。粥熬好了,等客人点什么口味的,粥才下什么料。他说,那最出名的是猪杂粥。越晚越好吃。他说,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每天的猪其实都是半夜杀的凌晨杀的,刚杀的猪,那些猪肝猪粉肠自然就新鲜,弄干净了,切好了,放在粥里烫,烫得刚好熟,就特别爽口。

    枝子有点失望了,说:“你知道的比我还多。”

    李向东说:“我在临市当过市长。那时候,喝应酬酒,喝得肚子空空的,三更关夜了,就常跑去那大排档吃宵夜。”

    说着话,李向东的车驶上了高速公路,向枝子说的那个大排档驶去。那个大排档离市县城区半小时的路程,但从临市城区去,也是半小时的路程。

    大排档在一条河的河边,是临市那条河的下流,但河旁并没有临市城区治理得那么好,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治理,想原来这里是一片沆沆洼洼的地,有了这大排档,就把那沆洼填平了,把无数张桌椅摆在那平地上。

    李向东和枝子刚坐下来,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显示屏,显示的竟是老余的手机号码,便警觉地四处张望。

    老余在手机里说:“李市长,不李书记,你现在在哪呀?”

    李向东感觉到老余喝了很多酒,就说:“又和哪拨人喝酒了?喝得不轻吗?”

    他很清楚,跟临市人,老余是不会喝得太多的,只有那些上面下来的人,老余才会舍命陪君子。

    老余“哈哈”大笑,说:“每一次喝酒,就会想起你李书记?你可是惨败在我手下呀!”

    李向东说:“别提了,别提了,那是我最失败的一次。”

    老余说:“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对临市没感情了,就不敢到我们临市来了。”

    李向东便意识到老余也在这大排档,只是不知坐在什么地方。他说:“怎么会没有感情呢?我现在就在你的地头。”

    老余说:“不会吧?你来临市,事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李向东笑着说:“你别装了,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就在夜粥档这。”

    老余就“嘿嘿”笑,说:“想过去跟你打招呼,但怕不方便。”

    李向东说:“有什么不方便的?”

    老余说:“你是越活越滋润,越活越年青了。”

    李向东问:“你这是什么话?”

    老余说:“你是一天一变样,身边的女人一天一个样。”

    李向东说,你这是胡说八道,酒喝多了说醉话了。他说,你在哪?我们过去你那搭桌。一边说着,还一边张望,就见一棵树下有人在招手,细看是司徒,老余就坐在他旁边。李向东对枝子说,遇到熟人了。我们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吧。枝子很不愿意,但李向东已经走过去了。

    看着老余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李向东便问:“喝了很多酒吗?”

    司徒说:“省里有人下来检查工作,所以就喝多了。”

    李向东半真半假地说:“有省里关心,是一件好事嘛!”

    老余说,有什么好事,是来了解一把刀的事,说我们损害了农民的利益。他说,都是些学院出来的书呆子,他们懂什么?他们哪里知道下面有多难?上面要保护农民的切身利益,说得容易,下面的实际他们知道吗?如果,要保护农民的利益,那五个亿怎么办?那些集资的人怎么办?特殊情况就不能特殊处理?

    李向东说:“现在还是原来的管理模式吧?应该不会损害到农民的切身利益吧?”

    老余说:“人家不管这些,人家说这种垄断就不对,不把一把刀交出来就是损害了农民的切身利益。”

    李向东说:“地级市应该向他们解释当时的情况,把他们拦回去。”

    老余说:“地级市那些家伙,能把责任往下推就往下推。只有下面自己想办法解释清楚。”

    李向东笑着说:“到了老余你这,还有解释不清的?”

    老余说:“我能解释什么?我用酒解释,用土特产解释。”

    说着笑着,李向东便把枝子介绍给老余他们,说是陈坚那家伙介绍来的,到市县开广告公司的。他对枝子说,你应该认认识识临市的余书记,也到他们那开广告公司。老余摇着手说,算了,别到我们临市来了,不是我要拒绝你,我这是为你好。我老余也当不了几天市委书记了,别你来了还没开张,我老余就滚蛋了。他说,如果不是这次非典,不是把精力都放到非典上了,这区市班子换届已经搞得热火朝天了。我这市委书记早退居二线了。他说,你还是在市县好好干吧!好好赚市县的钱,市县的钱好赚!

    提到非典,李向东就问临市怎么样?老余说,昨天发现了两个非典病例。他说,今天就顾应付省里那些人了。他问司徒,那两个人处理得怎么样了?司徒说,隔离了。老余就说,这非典是什么东西?竟连特效药都没有。他问李向东,你们那的情况怎么样?李向东便把板蓝根事件说了。

    他问老余:“处理这种问题,你是高手,有什么高招?”

    老余说:“我算什么高手?”

    李向东说:“那时候,我根本不用考虑这种群众问题,你全都给我顶住了。现在,才知道,这种群众工作是最棘手最麻烦的,有时候,真有点束手无策!”

    老余“哈哈”笑说:“我那是碰运气!我那是倚老卖老!我仗着自己在临市当了十几年市委书记,跟群众硬碰硬,完全是黑社会火拼的架势。”

    李向东说:“什么架势都无所谓,只要管用,只要能解决问题。我要有你那资格,我也会用你这硬招狠招!”

    老余说:“万事开头难,你回市县才多长时间?就这几个月,还没为市县做出多大贡献,老百姓还不了解你,过个三几年,你让市县老百姓服你了,你的话他们就听了。那时候,你想怎么都行了,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行就竖着行。”

    他说,目前这事,你得抓住源头,把那高价出售板蓝根的家伙抓起来,该法办就法办,来狠的,杀一儆百,震一震那些想发难民财的家伙。看看谁还敢动,谁还敢发难民财?把这个源头堵住,群众想抢购也没地方抢购了。

    李向东连连点头,想自己其实也想过怎么解决抢购风的问题,只是处理上有偏差。自己只是想,一旦发现抢购风,怎么维持好秩序,怎么疏导群众,却没想到堵住这个源头,杜绝抢购风。

    当初,自己如果从这方面入手,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个板蓝根事件了,至少,那高价出售板蓝根的家伙就不敢明目张胆了。他想,你偷着卖,小批量的卖,不引起轩然大波,那就不会涉及到我市委书记了。

    李向东和老余谈得兴趣勃勃,枝子却在一边索然无味,想自己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把李向东约出来了,以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吃宵夜,总不会节外生枝了,竟然却遇到了老余这伙人。

    一遇到他们,李向东把她也给忘了,跟那个喝得半醉的老头就说得没完没了,她偷偷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他们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她就张大嘴假装打磕睡,还用手不停地拍那张大的嘴,借此引起他们的注意。

    司徒笑着说:“晚了,很晚了。”

    李向东和老余这才意识到,他们说得都忘了吃了。

    李向东说:“老余呀!以后真得要多和你联系,多和你聊聊。”

    老余说:“你还是别烦我了,过个三几月,忙过这非典,我就退了,就不管事了,你别再找我了。”

    李向东笑着说:“这革命的战斗情谊,就因为你退二线结束了?”

    老余说:“你年青,前途无量,别学我那些毛招。”

    李向东说:“我年青吗?我也快老头了。”

    老余摇头说:“你正是干事的年纪,四十几岁,正是干事的时候。我当初,也是你这年纪当的市委书记。不过,你别学我,不要呆在这位子就不动了。”

    李向东“哈哈”笑,说:“我们这些人,还能升到哪去,从小地方一步步爬上来,爬到今天这个位子,已经很不错了,在小地方当个土皇帝就知足了,升到地级市去,人家也不服气!”

    老余连连点头说:“这是实话,这是实话!”

    他们又扯了好一阵才分手。老余说要送他们,枝子却示意要李向东送他们,她在后面推着李向东掐着李向东,一定要李向东看着老余上车,看着他们的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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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八章 男人都是钓鱼高手

    上了车,枝子便怪李向东,说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你怎么能让他们送我们呢?李向东说,这有什么?这是临市的地头,他们送我们也是应该的。枝子说,你不知道我上车有多难吗?你让他们都看着我上车呀?这时候,李向东才知道,枝子是要把窄裙往上收一收才能迈得上车的,想她迈上车的时候,定是要泄露那裙底的春光的。

    这一次,李向东便先上车,先帮枝子开了车门,让她扶着自己的肩好上得方便一样,而且,还不至于让他看见她泄露的春光。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里明白不说。

    车缓缓启动。

    李向东便像是没话找话说地说:“你不知道,老余这人经验丰富办法多,多和他沟通,对自己很有帮助。”

    他絮絮叨叨地说他和老余在临市时的交情,说他们开始的互相猜疑,说他们后来的互相合作,说他们分别时,老余的送别赠言。枝子却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这会儿,她想的是这个晚上一点意思也没有,想的是这个晚上都被那个老余给搅了。

    今晚,如果不是老余搅了,又会是怎么样呢?她枝子想要怎么样呢?

    枝子自己也说不清楚。

    当杨晓丽说她和李向东吵架了,说她要跟李向东分手了,说这个男人太自私太不尊重人的时候,枝子是不相信杨晓丽真会跟李向东分手的,知道她只是一时的气恼,在说负气话。

    女人往往就是这样,是那种雷声越大,越不会下雨的人。想杨晓丽也就只是气个三几天的,或者,连三几天也不到,就又会与李向东合好如初了,所以,枝子并没有太多地劝她,只是坐在那个咖啡厅里听杨晓丽发泄。听她说她和李向东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知相爱的,尽管,在这些叙述中,她带着某种不满情绪,然而,枝子还是能从那些事里听到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李向东对枝子来说,就像一个迷,一个很想解开的迷。

    其实,什么样的男人枝子没见过呢?枝子见过的男人太多了。原来,在单位上班的时候,那是一个大单位,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多优秀的男人都有,多卑贱的男人也有,然而,他们都愿意与枝子相处,虽然,许多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再后来,她出来自己做生意,接触就更广了。

    那时候,她接触的几乎都是一些优秀的男人。你不优秀,能有广告生意吗?枝子会瞪着你不放吗?在枝子的记忆里,这些优秀的男人中没几个不喜欢女色,一个个见了靓女靓妹,目光都移不动了,移得动的,那都是些伪君子,都是希望你主动,事后遇到麻烦时,可以倒打一耙,说是你在色诱他。

    在省城,枝子也常用这一招,聘请一些年青火辣的小靓妹跑业务,至于,她们的业务是不是那么跑来的?枝子就不管了。那么,枝子能不能幸免不掉进这个游戏规划呢?

    枝子与个合伙人分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她为了一笔大生意,和某位客户周旋了一个星期,合伙人却不卖帐,却说她只是正常的跑业务,没理由得到更多。说她能把生意揽回来自然有她一份功劳,但是,生意揽回来了,没有他制作,她也能成不了事!

    后来,枝子出来单飞,还遇到不少这样的客户,恨得她真想把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杀了。

    枝子还不是那种很坦然的女人,总有许多东西放不下,到底是些什么放不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感觉到有很多声音在告诫她不能那样做。

    开始的时候,有一个很威严很强撼的声音警告那些干扰枝子的告诫,喝问他们清高有什么用?清高能清高得让人尊重吗?清高就能让你那个广告公司生意兴隆吗?人不能摆脱现实,人只能适应现实,只能被现实所改造!

    她为什么要出来开公司做广告生意?不就是想要争一口气吗?不就是想要让老爸后面那个女人,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家伙知道她枝子不用得到老爸的庇护,也能在生意场上打拼,也能赚大把大把的钱出人头地吗?

    她要清高,还是要成功?

    清高只能一败涂地,只能让那些本来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更看不起她,所以,她必须把成功放在位。现在,靠色相赚大钱的人还少吗?那些傍大款的女人,那些傍大官的成功女性。她们为什么不清高?她们却能不清高得让世人羡慕!

    清高是什么?从某种角度说,清高不也是一种虚荣吗?而且是一种走上了绝路,仅存的虚荣,貌似溺水的人垂死前,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否则,你就要沉下去了,水面很快就要恢复平静了,你便奢望那救命稻草还能多给自己一点儿让世人看到的涟漪。

    虽然,枝子很艰难地说服了自己,但是,那些干扰她的声音总不死心,无时无刻地纠缠她,尤其是当她做成某一笔生意的时候,该很高兴的,很觉得自己了不起的,很想找许许多多的人好好庆贺一番的,那些声音却魔鬼似地缠着她。

    他们说,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那钱来的光彩吗?

    他们说,你看看自己都变成什么人了,和那些躲在深巷里的婊子有什么区别?

    他们说,你必须趁早收手,远离这个圈子!

    这种声音总在枝子稍有起色的时候占据上风,在她跌入低谷的时候,又软弱无力,于是,枝子总在这沉沉浮浮中挣扎。

    遇到陈坚,是枝子的一个转机。从表面上看,好像是陈坚沾了她的光,其实,是这之前,那个副省长老爸对她是冷漠的,认识陈坚后,在陈坚的周旋下,那副省长才对她有了一种新认识,渐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甚至于,以她为荣,以自己有这么个女儿,能在生意场上撕杀的女儿而自豪。

    虽然,她还不算成功。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靠自己这个副省长的老爸,就已经取得了这样的业绩。现在,靠老爸的二世祖太多了。

    成功的又有几个?

    成功的都摆在那让大家看见了,但是不成功的,倒下去的却比站在那的不知多了多少倍!

    枝子很感激陈坚,她觉得这世上真正帮她,却没想要回报的就只有陈坚这个男人了,别的男人,在还没帮她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得到点什么。

    哪一个男人不是钓鱼高手?只让你得到鱼饵那点利益,就想把你给吃了!

    那一次,回到省城,和陈坚谈起自己的感触,陈坚便小妹一样地背着她说,我不是你大哥吗?大哥还跟小妹记较什么回报?他说,你在市县好好干,发大财的可能性似乎不大,但是,却不用再受以前那些苦。尽管,枝子没有很明确地说自己都受了哪些苦。陈坚能不知道吗?陈坚会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出来做生意要经受多少痛苦的折磨吗?

    陈坚说:“李向东是个好男人,他是不会欺负你的。”

    枝子破涕为笑,说:“在市县,没人敢欺负我。有你罩着呢,没人敢欺负我。”

    陈坚说:“我有什么能耐?就是那李向东也不卖我的帐。罩着你的人,是你老爸,是你老爸罩着你。”

    他说,做生意,不能只靠本事,还要靠许许多多。

    枝子意识到,李向东当然是那许许多多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也是她除了陈坚之外遇到的又一个好男人。有时候,她真有点不明白,以前怎么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呢?现在,怎么一下子就遇到了这两个男人呢?

    如果说,陈坚是把她当小妹了,她倒是很愿意也把他当大哥,有这么个大哥关心自己,真得很好,很让人觉得,这个世界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但是,李向东呢?他把她当什么呢?不会也把她当小妹吧?不管他把她当什么,她却是不想把他当大哥的。

    这个和陈坚一样,被枝子认为是她这一生中遇到的两个好男人之一,总是让枝子有一种朝思暮想的牵挂。有时候,她想,自己是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初恋情人了,把他当成了那个小男孩子的影子?

    人家说,初恋情人是最难忘记的。像枝子这样的女人,初恋更是难于忘怀。除了初恋,她还有什么呢?她能去想那些垂钓的男人吗?

    很多时候,当她想起李向东,总咬牙切齿地想,如果,如果没有杨晓丽,她一定会紧紧地抓住这个男人不放!

第六五九章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得到

    在枝子的心目中,李向东是一个复杂的男人。

    在省城的时候,陈坚曾劝她打她老爸的旗号,说这是块金字招牌,说现在做生意,最好使的就是这块金字招牌,这是一个特殊的通行证,可以直接通到银行,可以从银行里大把大把地抓钱。

    枝子会不知道吗?会不知道一些人晃着一块金字招牌,做了多少生意赚了多少钱吗?但是,一开始,枝子敢用那块招牌吗?老爸会认你这女儿吗?老爸的那个新家承认有你这个成员吗?她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去闯荡,靠自己去顺应某种游戏规则。

    遇到陈坚后,枝子在这一行已经混了那么些年了,混得好些人都熟了,都知道枝子偶尔也会使些偏招了,她就不能打出这个金字招牌了。显然,再打出这个招牌会玷污了它的金灿,会招惹来许多有辱于她,有辱于老爸的绯言。

    然而,一到市县,她就打着这块招牌的。让她意外的是,李向东对她依然冷得像块铁。后来,老爸都到市县来了,都跟他握手要他多多关照枝子了,他态度虽有些转变,却还是冷得让枝子心里不舒服,如果,不是杨晓丽时不时跟她通通电话,约她出来坐坐,她真以为李向东把她这个副省长的女儿给忘记了。

    枝子想,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他会不知道官场上的潜规则吗?难道他这官混得就没有利用过这种潜规则吗?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枝子却又明显感觉到,他不是不想跟她接触的,不是不想和她套近乎的,有时候,枝子还会意识到,他对她有某种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她已经好几次发现他定了神地看着自己,尤其是当他以为她不注意的时候,当她背对着他的时候,他那目光里有一种火,一种像是要把她烧着的火。

    本来,枝子对这种火并不陌生,但是,这种火从李向东的眼里喷射出来却让她感觉陌生。那火里没有枝子讨厌的那点色,一点也没有!却是有一种让枝子也想被点燃的冲动。

    有时候,枝子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自己感觉错了?那可能只是一种很平常的凝视。每一个人都会在某一个时间段里凝视别人,或是因为一句话,一点感触,甚至于一种很普通的穿着打扮。

    然而,枝子还是肯定地认为,李向东不是一种平常的凝视,还是固执地认为,他那眼里喷射的是一团火,一团想要把她燃烧的火。

    枝子很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他们都喝了酒,喝那种混了雪碧的酒,李向东就很近地向她喷射出了那团火了,如果,不是杨晓丽,那团火一定就把她燃烧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对她却冷得像块铁!

    为什么呢?

    终于,枝子想明白了,他很清醒地知道,她不是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是副省长的女儿。他这团火不能烧了副省长的女儿。

    于是,枝子想,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男人,一个心里很想和她接触,想要给她好处,当然,也想通过她,得到官场上的某种好处,却又要自己清醒,不要自己烧了她的人。

    他不要自己烧了枝子,是对杨晓丽的一往情深吗?枝子承认,有这种可能,毕竟,他们那么艰难地走过来不容易,毕竟杨晓丽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她的优秀不仅在于她已经得到的地位,还有她那做为女人的丽质。这是一个品貌皆出众的女人,每一个男人得到她,绝对不会放手。

    如此想来,枝子就觉得这个男人傻得真有点可爱了,傻得就只知道,男人只能燃烧自己的女人,只能对固定的女人燃烧。

    这种男人,到了这种地位的男人,别说在省城,枝子想,就是在市县这样的小城市似乎也不好找了。

    她在心里发出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冷笑,想这个市委书记,这个叱咤风云的市委书记,其实心里还存留着某一种比农民还要纯朴的东西。

    她在心里对李向东说,你又何必呢?何必那么固执呢?

    她在心里对李向东说,如果,你能把副省长的女儿燃烧了,你还担心不能通过她得到你想要的好处吗?

    枝子本是不想改变李向东的,她还曾经为杨晓丽高兴,为她找到这么个男人高兴。虽然,她和杨晓丽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却是很喜欢这个副市长女人,她在官途走得很顺坦,心里纯净的没有太多铜钱味。这样的女人,她可以跟你交心,你也可以跟她交心。现在,能交心的人不多了,因此,枝子是把她当姐一样待的。

    然而,李向东对她的诱惑却一点点加深,或者说,是她对李向东的兴趣越来越浓。特别是那个喝了酒的晚上,她几乎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她几乎一个睡上都在听杨晓丽在那边呻吟,听他在那边战斗。她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呀?这男人优秀的不仅在于他的事业,在各个方面似乎都优秀得让人哆嗦!

    枝子想得到这个男人,真的,枝子每一次想到这个男人,心里都哆嗦得自己好久好久平静不下来。

    然而,枝子想得到的,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得到。她想,她不能和杨晓丽争抢一个男人,她想,偶尔能在一起就满足了。她还不习惯于没日没夜的厮守,觉得那种没日没夜的厮守总要有许许多多的迁就,许许多多的磨合,磨合到后来,也不知谁把谁改变了。

    优秀的男人自然是要把她给改变了,不优秀的男人,她才不稀罕。

    目前,她还不想改变自己,还不想要自己迁就男人,那样太累了。

    她想,自己只想他保持某种关系。

    唯一让枝子担心的就是绝不能让杨晓丽知道。

    枝子想,她又怎么会知道呢?自己当然不会告诉她,李向东更不会告诉她。于是,枝子便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兴奋,便想,这也是一种很错感觉!

    那一刻,枝子就想这个晚上无论如何是会和李向东发生点什么事了。

    这么想的时候,她便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李向东,不禁在心里想,这就是把杨晓丽杀得落花流水,英勇无比所向披靡的男人吗?他可是一脸的正气呀!正气得让你觉得他腰杆挺得直直的,不食人间烟火。

    枝子不禁笑了起来。

    李向东感觉到了,问:“你笑什么?”

    枝子说:“想到好笑的就笑了。”

    她想,等一会,告诉他,她为什么要笑,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她又想,她什么时候告诉他?这种话只能是在两人燃烧后才能说的。她就知道,她是非常渴望发生那一幕了,便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呻吟,仿佛听到了他的拼杀,便有一种被燃烧的感觉。

    车停了。

    车停了好一会,枝子才感觉到,看了看已经到她公司的门口了,那门口上方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跃。

    她问:“这是哪里呀?”

    李向东愣了一下,说:“你不在这下车吗?”

    枝子说:“你以为我住在公司里呀?你以为我是守门的呀?”

    李向东就笑了,问她住在哪?她说住在前面不远的那个小区。李向东知道那个小区的位置,以前,他就曾和绮红小姨子住过那个小区。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枝子竟就住在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复合式单元里。车在那门前停下来的时候,李向东真有一种周身的血都冲上了大脑的感觉。

    她问:“不进去坐坐吗?”

    李向东没有说话,他还没醒过神来。

    枝子也就坐着不动。她以为,他在犹豫呢,她要给他一点时间。她静静地等着他。没想到,他竟问了一句让她差点没笑出来的傻话。他问,你一个人住吗?她说,我不一个人住,还会跟谁住?是不是担心里面会有个男人?李向东笑了笑,其实,他是有点不可理解,一个人怎么住那么宽呢?以前,他和绮红小姨子三个人住都宽得像广场。

    枝子说:“进去坐坐吧!”

    她看着他,她要用眼睛告诉他,她很希望他进去坐坐。

    李向东把车熄了,把车头灯关了。这一刻,他能扛得住诱惑吗?

第六六零章 太合心意了

    李向东扛不住这个套间对他的诱惑,这里留下了他太多太多的记忆。留下了他和绮红和小姨子的记忆。她们和他一起住进这里,又一个一个离开这里,而且,每一个都走得那么壮烈,那么悲惨!

    小姨子是哭着离开的。

    她要把绮红留给李向东。她知道自己这一走,从此,就不再属于这个家了,不再拥有这个男人了。她等了十几年,守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得到这个男人,却又不得不离开这个男人。

    没有人让她离开,她是自己选择要离开的。她是希望自己深爱的男人能和他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过一种政策纪律允许的正常生活。她希望她深受的男人,从此,在官途上走得更远。

    绮红是笑着离开的。

    她知道她不离开不行。她知道她这一离开将要到什么地方去,将会过一种多么艰难的日子,然而,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她知道,只有离开,才能让她喜欢的男人摆脱困境,让他脱离某种干系。

    离开的那一刻,她是开心的,她和他喜欢的男人私自举行了一场婚礼,她把她的次给了她喜欢的男人。直至今日,这个男人对她的次还刻骨铭心。直至今日,这个男人想起他的女人时,还在心里想,真正让他完全拥有一个女人的,就只有她这个女人。

    这时候,李向东能扛得住诱惑吗?能不想进去看一看吗?

    进去后,李向东才发现,这里已经有点儿改变了,想是政府把这个单元拍卖出去后,那户主并没自己住,而是把这个改造成了两套间,先后租给了两个人。

    枝子说,她住在二楼。说,她一来看房子,就喜欢这二楼了。因为二楼是连成一片的,说她一个人住,要的就是简单,那二楼就简单得太合她心意了。

    二楼几乎一点没变样。当初政府拍卖时,可能是连家俱一起拍卖的,因此,那些家俱还是以前的家俱,床还是那张床,沙发还是那套沙发,就连那个小西餐间也是那么摆设,想那个出奇大的浴池一定还在。

    枝子见李向东站在那里发呆,就说:“怎么了?坐呀!”

    李向东这才醒过神来,就坐在那套多少在点旧的沙发上。

    枝子说,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一定很惊讶这的摆设。她说,其实,当初,我也很惊讶,还是次看到有这么装修的房子。一看就知道,这里要的是一种情调,要的是一种和谐,虽然,没有墙的间隔,但正因为没有间隔,又这样有条不紊,才显示出这屋子原来主人的心思。她说,这里是不准外人上来的,这里只属于主人自己。

    枝子脸红了脸说:“我也还是次带人到这里来。”

    说着话,枝子也想坐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窄的裙子,就说,你先坐一坐,说我去换一套衣服。又想起了什么,说,到了这里一点隐私也没有,很阳光。她走了过去,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又从那边走过来,一直走进卫生间。她感觉到,这一连串的举动都是在李向东的注视下进行的,仿佛李向东窥探到了她的某些隐私。

    枝子在卫生间更换衣服的时候,李向东站了起来,一样一样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件家俱,而一件件熟悉的家俱都勾起了他一个个回忆。于是,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小姨子赌气时的叫骂声,又响到绮红一串串“咯咯”的笑,似乎就看到自己后面背着一个,前面抱着一个,在这小广场的空间摇晃,然后,再一个个把她们甩到床上。再往下想,仿佛就听到两个女人的呻吟声,仿佛就感觉到两个女人逞强地把他压在床上,一上一下地坐在他身上……

    枝子换了一套松宽的住家衫裙从卫生间里出来,见李向东站着张望,便问,是不是有很多感慨?她说,听说,这里原来住着一个当官的,和两女人住在一起。她说,这就是他们的大卧室,不准别人进来的卧室。

    李向东心里跳了一下,问:“知道那当官的是谁吗?”

    枝子说:“我哪知道?几年前的事了。我想,你应该会认识他,市县的官没你不认识的。不过,那当官的很小心,小区里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李向东松了一口气,又回到沙发上坐下来。他想,以前那个保安,那个清洁女工应该都不在这小区了吧?

    枝子问:“想要喝点什么吗?”

    李向东说:“不用了,要回去了。”

    枝子说:“这么快就走吗?”

    李向东说:“很晚了。”

    枝子却在西餐间的吧台上倒了两杯饮料过来。李向东便能感觉到,枝子那松宽的衫裙里什么也没有穿。虽然,那衫裙不算透明,但那衣料却薄得飘逸,随着枝子的走动,便飘逸出那胸的轮廓,很清晰看到那胸无束缚的抖颤,抖颤得胸尖尖硬硬地挺着。

    刚才,那回忆曾引发李向东好一阵的冲动和燥热,这会儿,不禁又让他好一会儿心跳,忙就移开了目光。然而,枝子把杯子递给他的时候,身上那一缕暗香却是躲避不了的。他发现,枝子那一缕暗香很特别,特别得他有一丝儿迷茫。他想,如果那一缕暗香更浓烈些,他会不会完全迷失自己?

    说老实话,枝子并不是李向东喜欢的那种女人。

    她有着女人的温柔,却也有一股女人不该有的刚毅。这种刚毅与杨晓丽是很有区别的。杨晓丽的刚毅是一种后天的,是因为她到了那个位子,不得不要自己显示出一种刚毅,所以,才刻意要自己刚毅的,而枝子的刚毅却是先天的,是骨子里流溢出来的。

    她的相貌说不上普通,却也不算漂亮,她那身材用审美的角度说,应该是优美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崛起和凹陷都那么恰到好处,甚至于,连那衣物遮掩不住的线条都那么婀娜多姿,然而,那只能是优美,只能是一种感叹,不会让李向东有一点儿邪念。

    只是,她那身上那一缕暗香,却让李向东有点儿把持不住,让李向东觉得,不能与枝子才久才近距离地在一起。

    李向东喝了一口饮料,那是一杯冰镇的冰绿茶,清凉得让他多了一份清醒。他又连喝了两口,见也剩不了多少了,干脆就一气喝干了。

    枝子笑,问:“真的有那么渴吗?”

    李向东把杯子递给枝子,说:“该回去了。”

    枝子问:“还要不要再来一杯?”

    李向东说:“不用了。”

    他站了起来,让枝子意识到,她再留不住他了。她便意识到,像李向东这样的男人,在短时间内,是不能做出什么事,这样的男人只能渐渐侵蚀和渗透才能俘虏。突然,她也觉得不应该留他,次把他叫上来,还是别弄出点什么事更好一些,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太迫不及待,甚至不知羞耻!

    枝子笑着说:“我不留你了,你再留你,真担心你会有什么想法了。”

    她说,今天,很感谢你!

    李向东问:“感谢我什么?”

    枝子说:“感谢你陪我吃宵夜呀?感谢你能来我这坐坐呀!”

    李向东笑了笑,心里想,你哪里知道我为什么要上来坐!如果,不是这个地方,我会上来吗?

    枝子突然又感到一种无名的惆怅,想不知什么时候,才再有这机会了,想如果不是他和杨晓丽吵架,李向东的每一个晚上都和杨晓丽在一起。

    她把杯子放在吧台上,一定要送李向东。李向东说,不用了,说我自己下去吧。然而,她还是要送,李向东走在前面,枝子走在后面,下楼梯的时候,枝子就把一支手搭在他的背上,仿佛这样也得到了一点什么。

    她一直站在楼下,看着李向东启动车,亮着车头灯,慢慢驶出小区。

    其实,枝子一点不知道,当那车头灯亮的时候,那光线把她身上的衫裙照得透亮,李向东坐在驾驶室里,就看到了一个很优美的轮廓,她是侧身站的,这个角度让李向东看到了更多,不仅看到了前面的线条,也看到了后面的线条,那每一个线条画出的弧让他惊叹不已,尤其是那腰到臀之间线条,弯得那臀迷人地翘。

第六六一章 非典来了

    第二天一上班,黄就走进了李向东的办公室,把板蓝根事件的通稿交给李向东,然后,坐在沙发上泡茶,就一边喝着,一边等着李向东审阅。李向东只是粗看了一下,看了大概的内容,并没在用词上化费太多脑汁,那是笔杆子们的事。市委办那些笔杆子,他是信得过的,每一个用词都会经过认真推敲,既不会过,也不会含糊,更不会留下被别人利用的想像空间。

    李向东说:“这个通稿目前还不能交给新闻单位。”

    他说,这件事还不能算圆满结束。今天和明天,钟市长还要解决那些群众提出的问题。如果,我们说圆满,这稿子见了报,群众看了,反而会引起群众的逆反心理。

    他说,就当是向上级汇报的材料吧!

    李向东知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向领导汇报,让领导更清楚板蓝根的来龙去脉,更了解市县市委市政府是怎么果断地处理这事件的。向上级领导汇报,可以用“圆满”两个字。毕竟,那是给领导看的,要让领导放心。

    他说,你告诉宣传部长,要他注意新闻媒体的反映,尤其是外界新闻媒体。

    市县的宣传媒体可以控制,但外界的新闻媒体却不好控制。现在有一些新闻媒体就喜欢炒作这种群众聚集事件,甚至还很别有用心地从一种揭秘的角度揭地方的丑,借此提高报道的可读性,提高记者本人和媒体的知名度。

    李向东离开大班椅,也坐到茶几前,黄忙斟了一杯茶给他,他慢慢喝着,像是在思考什么?突然就冲黄笑了一下,说,明明感觉到还有个什么事要说的,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了。

    他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事呢?”

    黄就笑了,说:“我看,你还没睡醒。”

    李向东说:“不会吧?我的样子显得很憔悴吗?”

    昨晚,李向东的确没睡好,从枝子那回来已经很晚了,而且还是以前和绮红小姨子住过的地方,那思绪总不受控制,那感概连连,人便久久不能入睡。

    黄说:“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

    李向东说:“你先把通稿呈送上去吧,我想起什么事再告诉你。”

    黄便拿了通稿往外走,走到门口,李向东把他叫住了,说,我想起是什么事了。他站了起来,一边向黄走去,一边说说:“你了解一下,公安是怎么处理那个家伙的,那个高价购买板蓝根的家伙。”

    黄说:“暂时进行行政拘留,下一步还要怎么惩治?还没定。”

    李向东说:“要依据法律,严惩严办!”

    他说,你组织人写一个公告式的材料,把那家伙因什么事,犯什么事,将要得到什么样惩治都写清楚。特别在惩治上,写得重一点,当然,也写得婉转一点,让人看了,觉得要重罚,但是,从法律的角度又抓不住我们的漏洞。

    他说,这个公告要在新闻媒体上宣传,同时,还要求工商部门把公告印成宣传单张,下发到每一个商户,对每一个商户起一种警示作用。不单单是城区的商户,全市各镇的商户都要下发。

    他说,这事要抓紧,今天下午无论如何要下发下去。我们要让他起一种杀一儆百,杀猴给鸡看的作用,从源头上堵住这种抢购风。

    此时,李向东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已经摆脱了昨天那种烦燥。黄离开后,李向东又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他想,不能总是等到事情发生了才被动地去解决问题,不能总像消防员,哪里有火情才往哪里扑!要做到防范于未然!

    他多少就有点公私兼顾地打电话给肖局长,说下午要去各医院检查一下。他想,肖局长一定会通告杨晓丽,那就让杨晓丽急吧!她不是不准他对医院吗?他就是要去医院,就是要到她认为最危险的地方,看她怎么样?看她还打不打电话给他。

    当然,他去医院还有另一层意思,想了解一下,一旦市县发生非典病人,该怎么处理?李向东发现,这不仅仅是隔离那么简单了,还存在一个传染问题。

    发现病人,做好传染工作似乎还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没发现病人前的传染。病人在发现前,接触过哪些人?这些人会不会被传染?这是一个一直都被忽视问题,也是一个比发现病人还要棘手的问题。

    李向东还打了一个电话给陈小雨,问,小倩那套间处理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装修了?他说,动作快一点。他想,过两天,钟市长把那些群众问题解决了,得到地级市去汇报一下,那时候,不但要见地级市委书记,也要去见见张志东,如果,张志东提起这事,自己一问三不知,反倒让张志东认为他李向东没关心这个事。

    陈小雨谈了小倩的事,又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本是想提也给李向东弄了一个单元的,却不知怎么开口,最后,他说,你有没时间?有时间的话,我们去看一看。他想带李向东去看了小倩的套间,顺路再带他去看自己和黄给他弄的那个复合式单元。

    李向东却说:“现在,我没有时间!”

    李向东确是没有时间。他这一个上午都要守在办公室。钟市长还在影剧院那边处理群众问题呢,他得随时掌握那边的情况。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谁能保证就不会发生?如果,他在外面的时候,那边发生意外了,想找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

    他的手机一直没有响。这让李向东很有点失望,想这杨晓丽真就不主动打电话给他了?想这杨晓丽真就气得那么有性格了?正这么想着,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是老邝打来的电话。

    老邝在电话里询问似地说:“我现在去一下你办公室。”

    听这口气,老邝是打过他办公室电话的,见占着线,就知道他在办公室,所以,直接就说来他办公室了。

    李向东说:“你过来吧!”

    老邝过来谈的并不是非典的事情。对于老邝来说,非典只是他个人的问题,只要他动员一大家族人把那个禽鸟酒店的门关上,把那些禽鸟处理好,把那些禽鸟粪便清除消毒了。这非典与他就没有多少干系了。

    非典虽然来势凶猛,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揽些任务忙非典的。除了非典,大家还要许多事要忙,还要忙吃饭,忙经济指标,忙税收,忙财政收入。老邝没有负责非典的具体任务,因此,他还在忙他的招商引资,忙那个北海湾开发区。

    老邝过来谈的就是招商引资开发北海湾的想法。这个想法已经形成了,也曾谈过要与李向东汇报汇报。不能因为非典,就把这事放下了。

    这天上午,李向东几乎就跟老邝谈招商引资开发北海湾的事。他办公室的电话,他的手机都没有响。这就是说,钟市长在影剧院那边的工作进展顺利,没有遇到需要与他这个市委书记商榷的问题。杨晓丽那也还跟他赌着气,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李向东和老邝的谈话快接近尾声的时候,黄走了进来。李向东问,那个事落实了吗?黄说,已经布置了。李向东说,布置还不够,还要抓落实。黄说,我会抓落实的,会按你的要求,下午就要求工商部门下发到全市各个工商户。

    他说:“发生新情况了。”

    李向东心儿跳出一下,从黄脸上的表情已经看出这情况的严重了。他问:“什么新情况?”

    黄说:“市县发现非典病人。”

    李向东问:“证实了吗?”

    黄说:“证实了。从各种症状完全可以证实,病人是非典!”

    他说,昨天就已经连续出现了症状,但为了稳妥起见,又继续观察了大半天,今天才正式上报。

第六六二章 小姐最容易被传染

    那非典病人不是市县人,是海边旅游区隔离观察的两个游客之一。李向东直接打电话给杨晓丽,问她在哪?她说,正在赶往海边镇的路上。她说,李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会迅速处理好这件事。她说,病人将按有关规定,迅速送往地级市医院。同时,迅速通知病人所属地,要他们密切注意病人身边的人的情况,防止他身边的人也传染了非典,又向外传播。

    杨晓丽说:“目前,我赶到海边镇后,将与卫生局、海边镇党委一道,商量制定对策。”

    李向东说:“做好有关清查工作,迅速查出病人接触过那些人,特别要查清楚病人隔离观察前的情况。在之前,他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哪些人,甚至于,甚至于……”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了。他说,要了解清楚,病人在旅游区有没有叫小姐,叫了哪个小姐。李向东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如果真叫了小姐,这个小姐肯定被传染了,再接着,又不知传染了多少人?

    杨晓丽问:“李书记,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向东笑了笑,说:“你这话,我听了怎么觉得那么别扭?”

    杨晓丽还是板着脸儿说:“既然,李书记没有别的吩咐,我就挂了。我会及时向市委汇报这边的情况。”

    李向东知道杨晓丽还在生气呢,所以,一口一个李书记。

    他说:“你自己小心一点。”

    杨晓丽说:“谢谢!”

    她收了线。心里还气不忿地想,你李向东知道关心我了?如果,我不跟你吵架,不对你客客气气,你会那么好?会想到关心我?她想,你李向东,就不能对你太好,对你太好,你就不把那好当回事了!像这样不冷不热的,你才懂得关心人,才会把人家当回事!

    这么想,杨晓丽心里舒服了许多,抬头看看快到海边镇政府大院了,就打电话给肖局长问他到哪了?接到海边镇发现病情的电话,杨晓丽就急着往这边赶,只是路上跟肖局长通了一个电话,要他立即赶到海边镇,与镇委镇政府一起商量对策。

    肖局长在电话里说:“我手头正有点事走不开,已经安排分管医疗卫生的副局长赶去海边镇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安排他处理。”

    杨晓丽问:“你手头有什么事?难道你有比发现非典的事更重要吗?《1kCN》”

    肖局长便“嘿嘿”地笑,说,他处理的也是非典的事。说昨天发生那个板蓝根事件,多少与他们卫生局也有关系。说没有发现非典时,那板蓝根冲剂也就属普通凉茶,发生了板蓝根事件,就把这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了,说我们对医药管理不严,所以,我正忙着向地级市卫生局汇报在非典期间,我们将制定如何加强医药管理措施呢!

    他说:“我一忙完这事,马上就赶过去。”

    这时候,杨晓丽坐的车已经驶进海边镇政府大院了。镇委书记,也就是李向东原来的秘书已经等在大门口,一见杨晓丽的车停下来,忙走下台阶,帮她拉车门,并举起一支手护着上方,当心杨晓丽的头会碰到车门顶。

    当过领导秘书的镇委书记很懂这一套,杨晓丽的车驶进视线,他就注意杨晓丽坐在哪个位置了,有的领导喜欢坐副驾驶位,有的领导却坐后排的位置。他见副驾驶位空着,就知道杨晓丽坐后排了,而司机也会按领导坐的位置停车,拉开后排车门,往往就是领导坐的位置了。

    李向东原来的秘书姓汪。杨晓丽下了车,就握着他的手说:“汪书记,辛苦了。”

    汪非常清楚杨晓丽和李向东的关系,对杨晓丽也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很低姿态地弯着腰,连说:“杨市长辛苦,杨市长辛苦。给你添麻烦了,给你添麻烦了。”

    杨晓丽说:“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再说,这事与你也没什么关系。”

    汪忙又说:“感谢杨市长的理解,感谢杨市长的理解。”

    他便示意杨晓丽上台阶,去他的办公室,刚迈了几步,就见一辆面包车驶过来,想是肖局长指定的那位副局长也到了。两人就停下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那面包车徐徐停定,看着那位副局长下了车。跟他同车下来的还有几个人,都是卫生局有关业务科的人员。

    汪又走下去和那副局长握手,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对那几个随从也只是微笑了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他马上又返回来陪杨晓丽,这才是他要陪同的中心点。倒是那副局长也紧走几步,和他们并排了,就形成了一个很鲜明的阵势,三个领导走在前面,随从工作人员跟在后面。

    杨晓丽还是次到汪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觉得有一种眼熟,这里虽然没有李向东的办公室宽敞,但那摆设却与李向东的办公室很相似,左边摆着办公桌、接待客人的沙发,右边也安放着一个小型会议桌,围放着五六张椅子,几乎连那摆放的方位都是一样的。

    汪似乎看出了杨晓丽的迷惑,就笑着说,我这是参照李书记的办公室设计的。他说,他那个办公室是我一手操办的,所以,我对那办公室的精髓理解得比较深,到了海边镇,就也按照那个模式设计自己的办公室。

    副局长笑呵呵说:“汪书记是想借这种摆设,沾点李书记的官运吧?”

    汪书记说:“那里,那里。我这是想学习学习李书记的民主气氛。”

    副局长当然听不懂汪那话里的意思。

    杨晓丽

第六六三章 家庭观察

    汪笑了笑,说,我们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我们对他进行了多次劝导,我们的副镇长甚至冒着有可能被传染的危险,和他单独谈了一次话,不做记录的谈话,表明只要他说真话,不追究他这种行为,而且,为他保密,决不会影响他本人的声誉。

    他说,我们只有这么做,才能打消他的顾虑,才能得到真实的信息。我们分析了他的供词,都认为他是如实交代了。

    他说,他曾想过去叫小姐,也有过这种行动。入住酒店后,他曾去过一家发廊找小姐,本来是想找小姐陪他去游泳的,但是价钱没谈拢,就打消这念头了。本是想晚上再找的,还没到晚上,发现体温不对,就被我们劝去隔离观察了。

    汪笑着说:“属叫小姐未遂吧!”

    杨晓丽说:“他去过的那个发廊要设为一个主要观察点。虽然未遂,但也和发廊的人接触过。”

    汪说:“我们已经控制起来了,要求发廊关门,所有人员都不准外出,还特别安排了一个由医务人员、镇政府干部、派出所民警组成的观察监护小组,进行二十四小时值班监管。”

    杨晓丽点点头,然后,对在坐各位说:“这个事就到这了,大家知道就好了,不要外传。既然,海边镇政府答应要为病人保密,我们就要遵守这个承诺。”

    汪继续汇报。

    他说,我们感到欣慰的是,经过我们的努力,这个未知群体在短时间内浮出了水面,完全被我们掌握了。然而,我们又遇到了最棘手的问题,群众未必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说,在这个群体中,已经有人出现了发高烧的症状。我们要采取措施时,却遇到了阻力。

    他说,在与病人接触过的人中,有一个是在海浴场的管理员。他已经出现了发烧症状,但是,他认为,他那只是普通的发烧,并不是感染了非典,坚决不去隔离观察。还有一个是酒店的女服务员,当我们劝她去隔离观察时,却遭到她家人的反对。

    杨晓丽问:“这是为什么?这也是为他们好呀!”

    汪说:“这不但涉及他们本人,也涉及到他们家人。如果对他们进行隔离观察,那他们家里人也需要观察。”

    他说,那个管理员说,不能因为他发个普通的高烧,就把他儿子隔离起来。他儿子就要考毕业试了,如果不上学,就会影响他的毕业考试,影响他考取市县的重点学校。

    他说,那个服务员的家里人也说,他们的女儿未必就是非典?那只是我们的怀疑。他们不能因为我们的怀疑而影响了他们的日常生活。而且,我们还必须尊重他们的隐私权。

    他说,如果证实他们是非典,这或许不存在隐私权的问题,但是,在还没证实是非典之前,他们的隐私权是受法律保护的。

    杨晓丽问:“你们是怎么处理这个事的?总不能放任自流吧?”

    汪说:“只能说,我们只是初步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说,我们彼此达成了一种妥协。

    他说,我们对那服务员的家庭成员进行家庭式的观察,在这期间,他们可以留在家里不外出。当然,因为他们不能外出,镇政府要给予一定的损失补偿。

    杨晓丽问:“如果,真是非典,如果,本来家里人没有传染,这样处理,那家里人被传染的机会不就更大了吗?”

    汪苦笑了笑,说:“有时候,群众的觉悟达不到那个层次,只跟他们讲道理似是讲不通的。他们咬定只是我们的怀疑,甚至认为,我们关心的不是他们,而是担心出了问题自己要丢官帽,所以小题大作。甚至认为,镇政府与卫生院勾结,趁非典这个时机,逼他们进医院,刮他们一笔。”

    杨晓丽说:“简直是乱弹琴!”

    说归说,她也知道汪说的是实话,因此,在处理事情中,就不能不考虑实际,就不能不屈从适应这个实际。

    她问:“那个管理员的家庭呢?你们怎么处理。”

    汪说:“我们只能采用一种相对宽容的态度,允许他儿子每天还正常回校上学,但时刻注意他的体温变化,要求他戴口罩,少与其他同学接触,少参加户外活动。”

    杨晓丽却不同意采用这种处理办法。她说,对他儿子的宽容,却有可能是对其他孩子的残酷。再说了,在现在这种时候,还能以一种平和的心态迎接毕业考试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汪说:“这就是我们最为难的地方。如果,证实那管理员只是普通的高烧,影响了他儿子的毕业考试,我们反倒成了罪人。”

    他笑了笑说,有的干部开玩笑说,现在这种状况下,倒是希望他真传染非典了,否则,真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

    杨晓丽说:“这也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你也希望他真得了非典!”

    汪脸红了红,说:“我当然希望他不是非典,所以,我现在要准备他被证实不是非典后,要怎么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否则,他完全告我们渎职,完全可以向国家索取赔偿。”

    杨晓丽问:“他孩子多大了,是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

    汪说:“十四五岁吧?应该是初中毕业,下学期读高中。”

    杨晓丽松了一口气,说:“这就是说,他只是想在市县考取一所心目中的重点高中?”

    汪点点头说:“是的。”

    杨晓丽说:“你向学校了解一下,看看他平时的成绩如何,如果他考试能正常发挥,应该可以考上市县的哪所高中学校?也征求一下他家长的意见,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上哪所高中学校。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共同点。”

    她要利用自己分管市县教育的权利解决这个问题。如果那孩子是高中毕业考大学,进哪所大学?她杨晓丽作不了主,但是,在市县读高中,想上哪所高中学校,她杨晓丽说话还是算数的。

    她说:“如果,要求不高,切合他的实际水平,我可以让他免试入读他希望就读的学校。但是,他必须留在家里接受观察。”

    汪没想到杨晓丽会给他这个承诺,看着她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最后,连声责怪自己,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怎么就忘了争取杨市长的呢?我这镇委书记当得太欠火候了,真要好好向杨市长检讨。”

    他说,这可是让我最伤脑筋的事,竟让你杨市长一句话给解决了。

    他说,我马上就让人去安排这事。

    杨晓丽说:“你先别把底亮给他,这种时候,他什么条件都敢提,如果,提出上市县最好的高中,孩子的水平又跟不上,反而会害了孩子。”

    汪说:“是的,是的。这事还是我亲自处理吧!”

    杨晓丽就看看在坐的其他人,问,你们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其他人都摇头说,没有了。想他们要了解的都是比较专业的问题,比如消毒用什么药啦,观察病人每隔多少时间测量一次体温啦,这些问题汪也许答不上来,就想到了卫生院再提问了。

    听完汇报,杨晓丽便提出去看看现场。她关心的是镇委镇政府是如何进行家庭式观察的。而卫生局的人对专业性的东西更感兴趣,于是他们便兵分两路,一路由汪陪着杨晓丽去看那两户非典嫌疑病人的监护情况,一路由分管卫生的副镇长带路,去卫生院了解有关技术层面的问题。

第六六四章 特务行动

    那两户人家都是圩镇居民,都住在镇政府所在地的圩镇。汪把杨晓丽带到一幢楼的天台上,就见那插了一把遮阳伞,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正坐在太阳伞下的阴影下聊天,然而,他们双眼却注视着不远处另一幢楼的某一个地方。

    这是下午三点左右,太阳很强烈地烤晒着,那两人虽然坐在太阳伞下,但还是被一阵阵热气蒸得汗流浃背。有一人身上穿得还整齐,但上衣已经完全湿透了,另一人却衣冠不整,裤腿卷到大腿上,上身穿的背心早脱了搭在肩上,就一边不停地用那背心擦汗。

    他们见有人上来了,竟是汪书记,忙站了起来。那个衣冠不整的人,见汪书记身边还跟着一个年青漂亮的女人,脸就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

    汪向他们介绍,这是杨市长。又指着穿戴整齐的人说,这是我们的镇干部。指着衣冠不整的人说,这是居委会的干部。杨晓丽便跟他们一一握手,说,你们辛苦了,你们辛苦了。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一股儿恶心,因为感觉到他们的手都是湿的,定是那汗了,也不知那汗是从哪抹的,于是那握过的手就很不自在地垂着。

    太阳伞下还固定地安放着一个望远镜。汪对杨晓丽说,他们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这里观察对面楼的情况。他指着一个窗户给杨晓丽看,说那窗户是那幢楼五楼楼梯口的窗户,那窗户只要有人走动,在这边肉眼可以看到,再用望远镜观察,就能分清是不是管理员那户人家的人了。如果,是管理员家里的人出来,一人就往他家里打电话,一人就打电话通知楼下守护的人,把他们截住。

    汪指着楼下不远处一个小摊档,说,那摊档是一位镇政府干部家属开的摊档。我们有两个人守在那里,接到这里的电话,就会出来阻止管理员家里的人出去。杨晓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想这几乎就是在干特务活动,在一些反间谍题材的电影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这种场景。只是在那些电影电视剧里,干这事的都不是共产党人。

    杨晓丽问:“怎么搞得这么神秘?”

    汪说:“这也是没有办法。人家不是说要保护他们的隐私权吗?所以,我们只能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杨晓丽问:“他们不知道吗?”

    汪说:“他们自己知道,只是不敢惊动了群众,要替他们保密。”

    那镇干部说:“我们开始这么做的时候,他还有意见呢,说我们不相信他?这种时候,谁敢相信他?一个疏忽,随时会出大事。他又担心我们的行动会被群众知道。”

    他说,有一次,他想出门,我们打电话过去,叫他别知来,他还骂我们,说我们是违法的,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他说,我们没办法,只好吓唬他,说他再不听指挥,就把他接触过非典病人,发高烧的事说出去,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他们全家。这才把他吓住了,才稍为配合一点了。

    他说,虽然,他不敢出门了,但心里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打电话给我们,就会在电话里骂我们出气,多难听的话都骂了。

    那居委会干部说:“对这种人,就不应该太人慈,早应该抓去隔离起来,把他一家都抓去隔离!”

    他说,不来硬的,他反而以为我们怕他。再说了,来硬的也省事,我们不用没日没夜呆在这天台上受苦。你看看,我们每天就有二三十人围着他这一家人转。

    杨晓丽笑了笑,说:“我们都希望用一种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解决这件事,但是,我们又不能违法。在群众还不能理解我们的时候,我们只有自己多吃点苦,多受点委屈了。”

    这会儿,她一直站在太阳伞下,脸被蒸烤得喷红喷红,已经汗流浃背了,但她没敢抹脸上的汗,还想着她那手沾着他们的汗呢!

    她对汪说:“这么毒的太阳,要注意我们的干部,不要中暑了。”

    那居委会干部忙说:“不怕不怕。我以前当过农民,比这再毒的太阳也经受过。”

    那镇干部说:“杨市长还是快点离开吧!有我们在这观察,保证不会出岔子。”

    杨晓丽好意思离开吗?她说:“你们可以在这吃苦,我就不能多呆一会了?我还没那么娇气吧?”

    那镇干部说:“没有,没有。”

    那居委会干部说:“晒黑就不好看了。”

    那镇干部就对居委会干部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那居委会干部说:“我这也是关心杨市长。”

    杨晓丽笑了笑,用左手撩了一下汗湿的刘海,问汪:“另一户人家的情况怎么样?也在天台设监视点吗?”

    汪说:“比这里好一点。那一家住在三楼,我们在他对面楼选了一户人家进行监视,还好吧!不用日晒雨淋。”

    正说着话,就刮来了一阵风,吹来了一片乌云,倾刻间,天就阴了下来。那两个干部看了看天,说,要下雨了。汪说,杨市长,我们回去吧!那两个干部也说,你们快点走吧,有我们在这守着就够了,你们不要也跟着我们日晒雨淋。

    杨晓丽说:“你们既然能在这日晒雨淋,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不知道为什么,杨晓丽突然觉得自己不能离开这天台。她要像那两个干部一样,守在这里,要让他们知道,她一个市长也愿意像他们一样经受日晒雨淋。

    雨开始点点滴滴洒下来。

    那镇干部急了,说:“杨市长,你刚出了一身汗,又再淋水是很容易得病的。”

    那居委会干部也急了,说:“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见你是女的才不敢动手动脚,如果,你再不走,我就不管你是男是女,就要动手把你拉进楼道里了。”

    汪更急了,说:“杨市长,你要为大局着想,如果你到海边镇来,得了发烧感冒,这可是大事了,人家根本不管你是不是淋雨得的发烧感冒?人家会怀疑你在我这传染了非典。”

    他这话起了作用,杨晓丽只得离开了。才离开不远,雨便“噼哩叭啦”下起来,想这会儿,那两个坚守在天台的干部又变成落汤鸡了。

    杨晓丽不由感慨地说:“我们的干部为阻止这场非典付出太多了。()”

    她说,许多事,由于群众不理解,我们不能完全按我们的作法去实施,往往就要用一种很笨拙的办法,就要付出更多的劳动。

    汪点点头,心里也不禁一番感慨。他想到的更多,除了那些日晒雨淋的干部,还有那些彻夜未眠的干部。这段日子,他手下那一群群基层干部所付出的劳动有谁知道?老百姓知道吗?尤其是那些不理解他们工作的老百姓?

    他们辛勤的付出都是为了谁?不都是在为那些不知道他们付出的人,不理解他们付出的人吗?

    汪说:“有时候,我们为老百姓做了许多事,他们却不理解,是最郁闷的!”

    杨晓丽笑了笑,说:“那你就好好向老百姓宣传宣传。”

    汪说:“有一天,我不再干这个镇委书记的时候,有时间的时候,我一定要写一,专门就写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在非典期间都在干什么?都干了些什么?”

    杨晓丽说:“会有这么一的,如果非典结束后,一定会有人写这么一。”

    汪摇摇头说:“写的人不一定会写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在这场非典阻击战中,那些医务工作者才是主力军,所有的聚光点都会集中在他们身上。与他们相比,我们这些人的付出确实显得太平凡,但是,我认为,我们的阻击才是最有效的。”

    杨晓丽笑着说:“你还是先向市委汇报吧,好好总结一下你这种最有效的经验,为市县阻击非典提供有益的参考。”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楼下,杨晓丽摊开双手接着雨水,让那雨手冲洗她的手,直到认为已经冲洗干净了,才接了一捧雨水,很清凉地洗了洗自己汗腻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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